李道宗想了想,開口說道:“雁兒,你也莫怪英公心狠。若為父所料不差,英公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
“女兒不敢。”李雪雁還是低著頭,只是聲音又開始哽咽了。
李道宗一時之間反而不知道說什麼了。目光四下打量了一下,看見案頭一本翻開的書籍。
李道宗站起身,走過去一看,不看書名,只看那上等精細藍綢做得封面兒,就知道是一本《李逸詩集》。
李道宗抬手給詩集拿起,卻看見翻開的書頁上點點淚痕。
“要說樂休這詩才,確屬仙人之流。”李道宗拿著詩集回身坐到李雪雁身邊:“可惜後來不知何故,卻不怎麼再寫詩了,倒是寫些常人不在意的長短句。雖然還是字字珠璣,但終究讓人奇怪。”
“女兒之前也有所思,但後來到想明白了。”李雪雁抬頭看看李道宗,淡淡說道。
“哦?”李道宗看看李雪雁:“那雁兒倒是要一解為父的疑惑了。”
李雪雁清楚,這是父親想引著自己說說話,以安慰自己。所以看看李道宗說道:“昔日樂休應魏王之約,賞月曲江,卻當著魏王的面跳了曲江池之事,父親想是知道的。”
李道宗點點頭:“事後樂休曾言不喜魏王,是因為魏王不符合‘華光自斂,溫潤如玉’的君子之道。此言雖然知者不多,但也尚有流傳。”
李雪雁臉上有了一絲笑容,但配著紅腫的眼圈兒,卻顯得有些哀傷:“華光自斂,我猜這便是樂休後來不再以詩為主,而是寫些長短句的原因。”
李道宗裝作一臉恍然,然後搖頭笑道:“可惜樂休筆下錦繡,即使做些不入主流的長短句,也寫出了篇篇絕唱。雁兒怕是不知,如今這長短句亦是為讀書學子所接納,與詩並重,合稱為詩詞。樂休倒也算開了一方先河。”
“所以自朔州之後,除了那篇悼念魏公的悼詞,樂休便再也沒有寫過詩詞了。”李雪雁接過李道宗手中的詩集,輕輕將書合起,並細細捋平了書頁:“怕是這本詩集之後再無續篇了。”
“前日到上河苑,為父倒是從皇后那裡又聽到一篇樂休大作,乍聽之下似是極俗,細想之下卻又極雅,寓意之深,用情之真,讓人品之有繞樑三日之感,可見樂休文筆已到返璞歸真之境。不知雁兒可有興趣一聽?”李道宗撫掌嘆道。
“父親稍等。”李雪雁眼裡閃過一絲驚喜,忙去取了筆墨紙硯,然後才說:“父親,可以講了。”
李道宗點點頭,複述道:“夫人贈我連心結,執手相望竟無言。連就連,與妻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李雪雁緩緩將詩謄錄完畢,又細心品讀一遍,當讀道‘連就連,與妻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之句時,竟然潸然淚下。
李道宗輕輕拍拍李雪雁的肩膀:“當日為父讀之,細細品味,心中哽咽之情,也是難以平復。一筆紙墨,卻似將人一顆心兒掏了出來,想你母親親是否會在那奈何橋邊苦守?若是在,漫漫十年歲月,她一個人又是在怎生煎熬?一詩讀完,竟讓為父有了去尋你母親親的想法。”
“父親”李雪雁忙拉住了李道宗:“那樂休倒是害人。”
“你呀”李道宗輕輕摸摸李雪雁的頭:“嘴上這般說,這心裡怕是羨煞那尉遲紅了。”
“父親”李雪雁俏臉霎時通紅,不依的搖了搖李道宗的袖子。
“雖不知你是何時喜歡上這小子的,但自你回府之後,看你的樣子,為父便知你已是情根深種。觀察了這些時日,而且由詩觀人,這小子倒也算是個有情有義的。你也莫羨慕尉遲紅,為父相信,來日成婚之後,憑了我家雁兒的人品才華,定不輸於他人。到時候為父幫你盯著這小子,若是做不出一篇比這更出色的詩文給我女兒,為父定不饒他”李道宗笑道。
“父親”李雪雁捂著臉轉過身去。
“雁兒你心思仁厚,又看上了這小子,所以看事有時未免會有失偏頗。雖然英公這三十軍棍是打的狠了些,但從今日之事來看,我甚至在想英公會不會是著了這小子的道兒,所以啊,你也莫要哀傷,這頓打啊,雖是痛了皮肉,但怕是這小子自己心裡要樂開花了。要我說,這事兒裡吃虧的怕是衛公。”李道宗摸著鬍子搖頭道。
“父親說的道理,女兒都是明白的。”李雪雁聽了李道宗的話後,心裡好受了不少,轉過身看看李道宗:“這頓打對樂休來說,確有好處。可道理明白,但一想到打在他身上的軍棍,女兒這心裡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