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圈套。
我回過頭,像綿羊一樣看著他。
我屬羊,是草食動物。陷入絕境的時候,我不會像狗一樣狗急跳牆,不會像老鼠一樣尋個洞口鑽進去,不會像老虎一樣孤注一擲地反撲……
我就那樣可憐巴巴的看著他,眼神裡寫滿求助。
“你跑什麼?”他的嘴在口罩後面說。
“你怎麼……沒有影子?”
“這是手術室。”他指了指頭上,笑笑地說:“這是無影燈。”
我似乎有點信任他了。
低下頭,我看了看自己的腳下,內心又一次充滿了恐懼——他在說謊!我有影子啊!
這時候,他也看見了我的影子,突然驚駭地瞪大了眼睛,尖叫起來:“你有影子!!!”
這時候,燈突然一下全滅了——我從明亮的夢中跌落,掉在了現實的黑暗中。這時是午夜。
夢歷二:換衣服
我奶奶死的時候,我還小,繫著鮮豔的紅領巾,在絕倫帝小鎮讀小學。
我只見過我奶奶三面。
她改嫁跟一個老頭過日子,那老頭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她住在一個叫20號的無名村子裡,離絕倫帝小鎮大約30里路。
最早,她跟我媽兩個人鬧彆扭,後來,芥蒂越來越大,她對我爸也有了仇怨。
我去過20號。她給我的印象就是,緘默地坐在炕上,抽菸袋,長長的菸袋。一股煙油子味嗆鼻子。
她快70歲了,頭髮依然很黑,沒有一根白髮! 她穿著黑色的棉襖、棉褲,還有黑色的鞋子。只有一張臉和兩隻手是蒼白的……
對於我來說,我的生活是彩色的,她的生活是黑白的——就像她那惟一的一張相片。
那是一張黑白遺像,10寸見方,掛在我家堂屋的中央。
奶奶穿著黑襖褲,定定地看著我。每次我放學回家,看到她的眼神都感到不舒服。
聽說,她臨死的時候,還在生我媽的氣。
只為了一件衣服。
那是一件紫色的對襟襖,是我爸進城辦事,回來時給我媽買的,39塊錢。
當時,我奶奶正巧在我家,她就生氣了,對我爸說:“自打你參加工作,就沒有給我買過一件衣服!”
人老了,有時候就像小孩一樣不講理。
我爸有點不耐煩地說:“等我下次進城一定給你挑一件。”
我奶奶把頭一扭,眼睛恨恨地盯著雪白的牆,不說一句話,一口接一口地抽菸袋。
沒等我爸再進城,她就死了,死在了那個跟我沒有任何關係的老頭懷裡。她是半夜咽的氣。
有一天早上,我媽突然叫起來,她說那件紫色的對襟襖不見了。
她東翻西找,終於沒找到,她急者去上班,賭氣地走了。
家裡只剩下我一個5歲的孩子。我坐在門檻上曬太陽。
偶爾一回頭,看見了陰森森的堂屋裡我奶奶的那張遺像。我打個冷戰,那張遺像突然變成彩色的了!
準確地說,她的臉還是黑白,只是,照片中的她竟然換上了那件紫色的對襟襖!
她定定地看著我。我傻傻地看著她。
我想跑,可是院門鎖著。我把堂屋的門關上,走到院子裡的榆樹下,坐下來,靜靜地想,我奶奶怎麼穿上了我媽的衣服。
以上不是夢。
在暖暖的太陽底下,我睡過去了。
我夢見那個跟我沒有任何關係的老頭,他像猴子一樣靈巧地蹬著遺像底下的八仙桌 ,把那件紫色的衣服從遺像上脫下來。
醒來後,遺像上的我奶奶果然又恢復了黑襖黑褲。
傍晚,我爸媽回來後,我對他們說了這件事。他們嚇壞了,罵我:“八瞎!”八瞎是東北土話,即說謊話的意思。
我沒有八瞎。
夢歷三:單戀
我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
我恍恍惚惚走在一片花地裡。
那天是童年的天,藍得有些恐怖。那個太陽似乎年輕,正生氣勃勃地在空中照耀。
那些花開得正鼎盛,它們燦爛而輕浮地盪漾。香氣鋪天蓋地,令人眼餳骨軟神醉情迷。
我藏在花草中,望著遠處那座熟悉的青磚房。這裡是鎮郊,很寧靜。
那裡面住著一個神秘的女子,她日夜被這花氣浸染,臉龐千嬌百媚。一次,我路過她的門前,她正巧出門潑水,我看了她一眼,從此念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