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你早上出門的時候明明擰好了水龍頭,但是走到半路又覺得忘記擰水龍頭了,恨不能回頭去再看一遍。
但是媽媽對自己的回憶比較堅定,或者說是對老人們的回憶比較相信。她說起歪道士曾經的模樣來有根有據,甚至超越了老人們的記憶。
媽媽說,她很小的時候就聽畫眉村的老人們說過了,歪道士年輕的時候可是方圓百里數一數二的英俊男子。
歪道士在十九歲那年,還被縣裡的縣太爺選為東床快婿。縣太爺的閨女也長得非常漂亮,用老人們的話來說,那面板能捏出水來。縣太爺的閨女看上他,不僅僅因為他長得帥,還因為他寫得一手好詩。
只是可惜,後來他那雙磨墨寫詩的手,居然畫起了符咒,驅鬼收鬼。
我問為什麼。
媽媽說,因為後來縣太爺的閨女死了。人死不能復生,死了就死了吧,但是歪道士想不開,非得要把縣太爺的閨女救活。
歪道士以前還學過醫術?我想當然道。就算是死馬當做活馬醫,那也得懂點望聞問切吧。
不是。他哪裡懂醫術?他是要弄陰陽玄術,將縣太爺的閨女從閻王爺那裡搶回來。可是,縣太爺的閨女是自己上吊死的,自殺的鬼是不能進入輪迴的,要下地獄。就算他再厲害,怎麼能從地獄裡搶出人來呢?
她為什麼要自殺?你說歪道士以前很英俊,又會寫詩,很多人喜歡他啊。難道縣太爺的閨女後來反悔了?
在歪道士從縣衙門將那漂亮新娘接回來的路上,一夥在前線打了敗仗回來又組成了馬賊的隊伍搶了他們的轎子。縣太爺的閨女就被汙辱了……
那時候的世道很亂,縣太爺氣得吐血,一病不起。歪道士抱著新娘的屍體哭了兩天兩夜,不讓任何人靠近他們。
那時正是炎熱的夏天,新娘的屍體很快就開始變味,屍斑也出現了,由暗紅色變成暗紫紅色,這些斑痕開始是雲霧狀、條塊狀,最後逐漸形成片狀。歪道士的親戚們覺得這樣不是辦法,勸他撒手,好叫人將新娘的屍體入棺。
那時還沒有人叫他做“歪道士”,他的本名叫馬臺吉。他的母親前前後後叫了“吉兒”不下一千遍,叫得嗓子最後發不出聲了。他以前對母親很孝敬,但是這次他依然沒有放手。
於是幾個男人上前,合力想將馬臺吉的手掰開。可是那時的他不知怎的,力氣大得嚇人,好幾個同齡的年輕男子一起也沒有掰開他的手。
我想,也許是他們不忍心使全力。一個人哭了兩天兩夜,哭都哭累了,怎麼可能還能抵抗好幾個人的力量?
他的一個好友勸道:“她已經死了,屍斑都出現了,魂魄早就散了,你這樣抱著她,能抱住她的魂魄不走嗎?”
這位好友的話剛說完,馬臺吉就打了一個激靈。
人們以為他終於醒悟。
可是接下來他的話讓大家大吃一驚。他雙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喃喃道:“對呀。我只要把她的魂魄留住,她就不會離我而去了!”
他像彈簧一樣一下子蹦起來,飛快的跑進原本做洞房的臥室,然後飛快回到新娘的屍體旁邊。他的手上多了一個啞棕色的土陶罐,脖子上掛著一塊紅布條,那是辦喜事時要系在新瓶瓶罐罐上的紅布條。
他在眾目睽睽下圍著開始腐爛的新娘屍體走了一圈。然後,他從脖子上取下紅布條,系在了新娘的手腕上。
此時,新娘的屍體就像一件陪嫁的喜慶之物。
☆、回煞的夜晚
“馬臺吉,你要幹什麼?”馬臺吉的叔叔喝道,但是他不敢上前制止。
一隻蒼蠅圍著新娘的屍體飛了半天,最後棲息在新娘已經擴散的瞳孔上。在場的人都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一股癢癢的感覺。
馬臺吉對著那隻蒼蠅揮了揮手,將它趕走,然後抬頭看了看他的叔叔,嬉皮笑臉道:“我還能幹什麼?我當然是要救她啊!你們都知道,她不該死的,該死的是那幫馬賊。”一滴淚珠從眼角滾落,他很快抹去。
“救她?她已經死了!死了兩天了!”馬臺吉的叔叔的聲音軟了下來。他一直很疼愛這個侄兒,甚至超過自己的親生兒子。如果不是世道亂,他還希望馬臺吉考個秀才,再中個舉人,光宗耀祖。憑著侄兒的才華,這點希望應該不至於落空。
那隻蒼蠅又飛了回來,停留在新娘屍體的鼻尖上,一隻後腳抬了起來在前腳上撓。
馬臺吉耐心的再次趕走蒼蠅,拿起身邊的土陶罐,對著他叔叔說道:“沒事的。我把她的魂魄裝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