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他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個子特別高,腦袋很大,好像也正在瞅著我。礙於夜色太濃,我瞅不清他的臉,便壯著膽子慢慢地迎了過去。
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個頭上罩著瓦罐的傢伙。
瓦罐是囫圇的,也沒開出倆窟窿把眼睛給露出來。當我們之間隔著一定的距離時,他開始慢慢往後退。我每往前邁一步,他就往後挪一下。根本不打算和我靠近。
一開始,童心未泯的我,覺得這樣挺好玩。等我沒了耐心的時候,才發現我已跟著他出了我家院子,來到了我大娘的家門前。然後那人就把頭上的瓦罐給摘下來了,原來是我大伯。
這人現在是個傻子,我雖然年紀幼小,但也不屑於和一個傻子玩。懶得再理他,我便轉身往回走。可我大伯又把瓦罐罩在頭上,攆著我過來了。
當經過一條深邃的衚衕時,他還攆著我,我惱怒了,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朝他用力扔了過去。
令人稀罕的是,他彷彿是長了眼睛,一伸手便接住了那塊磚頭。我不由得愣住了。我大伯又把瓦罐給摘下來,吐舌頭做個鬼臉,開始慢慢轉動腦袋。這個動作看似無聊,可當一個人把腦袋轉動個三百六十度時,我再也無法鎮定了,扯著嗓子嗷起來,朝著大街上靈棚的方向跑去。
有啥事兒找爹孃,天塌下來他們也能給撐得住。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為當時我的確還太小。而且還十分孤獨。
我氣喘吁吁地趕到靈棚內,看見父母倆個正躺在草蓆上睡得正香,上前去蹲下來,喊醒了他們,說俺大伯在後面攆我嘞。
揉著惺忪的眼睛,母親冷不丁地朝我臉上扇了一巴掌,說你不擱家好好睡,瞎跑出來幹啥。父親忽地一彈而起,大喝一嗓子快起來。嚇得母親一個激靈,趕緊站起來將我摟在懷裡,問咋啦,幹嘛一驚一乍的。
“你看那是啥?”父親朝前面一指,聲音都變了。
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瞧過去。只見有個打扮得花裡胡哨的傢伙正彎著腰站在供桌前偷東西吃。他慢慢地扭過頭,盯著我們看了良久,突然嘻嘻一笑。我看到他戴著個紅帽子,上面有三個白字:王聽話。
“王聽話”這三個字是王福德教我認識的,故而我在未上學之前就識得。
☆、第十二章:下葬
看到邊上有根棒子,我父親搶過來橫在胸前,顫著嗓子問你是幹啥的啊,咋老偷死人的東西吃呢。
那傢伙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塞滿東西的嘴裡嘟嘟囔囔的,恁家的事兒也忒多啦,我來回跑趟地抬轎子,累得慌,不就拿恁家點兒肉吃,有啥可大驚小怪的。
只見他的臉跟用膩子粉糊了厚厚一層再結凝住似的,白生生的,面板有些毛糙,佈滿坑窪,腮上打著濃濃的胭脂,圓嘟嘟的嘴巴上塗抹得像是刷了朱漆。
他每逼近一步,我們一家三口就往後挪去,一直退到了靈棚口外的十來米遠處。那東西行到靈棚口便停住了,面上生出頗為忌憚的表情,好像是不敢出來,嘴裡又在嘰咕:這我要冒然出去了,該來的人一看沒有抬轎子的,那不惱得慌麼。
突然一陣風灌進靈棚內,吹得昏暗的燭光搖曳不止。
一個頭上帶著瓦罐子的人闖進去了。正是我大伯。
他站在棺材面前往裡瞅了一會兒,搖了搖腦袋,似是不滿意。
那個傢伙靠近我大伯,使了一個鞠躬,諂媚地笑著問他走不走。我大伯點了點頭,一側身,手朝我們三個這邊指過來,說王聽話,你看見那個孩子沒有,曉不曉得是啥來頭。
哦了一聲,王聽話也扭頭朝我們這邊看過來,眯著眼打量了我一會兒,然後神情茫然地搖了搖頭,說不曉得他是啥來頭,但我可以肯定,他應該不是一般人。我大伯說,幸虧你剛才沒往他身上吐痰,不然你就毀了。王聽話作出很害怕的樣子,吐了吐舌頭,說人家又沒惹我,我吐人家幹啥。
王聽話掀開供桌後面的破帷布,鑽進去了。
過了片刻,帷布再次被掀開,一隻黑色的轎子一顛一顛地過來了。被兩個人抬著。走在前面的是王聽話,後面那個人,跟他穿著打扮一模一樣,不過他頭上戴的帽子是綠色的,上面也有三個大字:甄有勁。
我大伯將頭上的瓦罐摘下來,繞過棺材,走到供桌前,對著我爺爺的遺像跪倒下來,磕了三個頭,然後將手裡的瓦罐狠狠摔地上,破碎成渣了,他大著嗓門喊了聲爹呀,我先走一步了,你快點兒回來吧,孩子們都等著給你下葬呢,往咱祖墳上埋外人的屍體,算咋回事啊。
待我大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