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的身子是趴著的。
他的腦袋竟然旋轉了一百八十度,臉和屁股朝的是同一個方向。雖然人的脖子可以來回地扭動,但這樣的幅度,一般人恐怕做不到吧。
☆、第三十二章:上學堂
雖然我覺得父親怪異,但不敢打擾他,興許他的脖子要比一般人軟呢。將被子重新給他蓋上,去院子裡鼓搗我新撈出來的那點兒魚蝦去了,想著做一碗鮮美的魚湯喝,把蝦米用鹽巴子悶上,燒著吃。
天快黑的時候,我母親回來了,穿得乾乾淨淨,頭髮梳得利利索索的。手裡攥著一個紅色的小本子。她今天是去鎮上轉了一趟,到衛生所把身體給檢查了。因為這段時間,國家開展了計劃生育政策,每家只能要一個孩子。
父親從床上起來了,轉動著脖子,狀態已恢復了正常。他點根菸叼在嘴上,噴出濃濃的煙霧,問我母親檢查結果咋樣。母親將小紅本子往桌子上一摔,坐了下來,甚是怏怏不樂,說沒有懷孕。我父親瞪著眼說,咋老懷不上呢。母親說現在風頭正緊,就是懷上也得讓計生部給抓走,強行給你引產。我父親唉嘆了一聲,蹙著眉頭顯得憂心忡忡,說再這樣下去,不知道你會不會死了。
其實,我母親身上已經三年沒來過那個了。他們總覺得是懷孕了。至於是哪天中招的。我母親掰著手指頭不止一遍地算計,一口咬定是發現木頭人那天中的招。縱然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但只要一提起那個令人感到奇怪的木頭人,我父親就變得非常惱火,責令我們沒事兒少提它。
有一天,往我家裡來了一個挺有氣質的女人,看起來賢淑文靜,面相善良,講話的口氣也很溫柔。她走到我跟前,打量了起來,臉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沉重,甚至垂淚,問我天天在家幹啥呢。我張了張歪嘴,扭頭瞧向窗外,不願意回答這樣的問題,眼淚忍不住又流了出來。
像我這樣的,在家還能幹啥,無非就是逗個蟲子,捉個蛤蟆撈個魚。永遠的獨行者,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發呆。
這來我家個的女人,其實就是新調過來的女校長,專負責管教我們這一片的。我們這兒是由七八個村共夥一個學校。
她掏出手絹拭擦下眼角的淚水,有些哽咽地問我,孩子,你想不想去上學。一聽這話,我深深地怔住了,然後猛地扭過頭瞧著她,實在不敢相信,扯著歪嘴抖索了半天才問出一句:“我可以上學去麼?”她點了點頭,淚水更加氾濫了,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站身走過來,摸摸我的疤瘌頭頂,語氣十分果決地說,孩子,你可以到我們學校裡來上學,我會給你安排的。
這,把我給高興得歡呼一聲,又蹦又跳地衝出去了,卻是跑到小河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大場。
終於,可以上學了。
我一定會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用知識來改變我自己的命運。
誰料,我母親事兒又多了。她嫌上學得花錢,家裡窮得叮叮噹噹的,去哪兒振搗錢給我交學費呢,再說這個樣子出去嚇人呢,還是老實地在家耗著吧,學著捕魚抓蝦也不孬。
我父親則不同意,說天天讓孩子在家待著,啥也不接觸,慢慢就成個傻屌了,錢我有,不用你操心。我母親緊盯著他端詳了半天,問你從哪兒弄的錢呢,沒事兒別擱這兒瞎吹。
只見我父親去到西牆角,從一磚頭縫裡掏出一隻破舊的塑膠袋子,一層一層地剝開了,裡面果然有一些錢。他說是賣蛆掙的。
清點過錢的數目之後,我母親興奮得一拍大腿,手舞足蹈的,說還真有人要蛆啊,這倒是個發財的好機會。我父親笑眯眯地抽著煙,說那可不,你當咱這倆腚錘子白爛呢,這每天剜出幾碗蛆都是幾毛錢,能供住咱這一家人的吃喝。我母親朝他額頭上狠狠點了一下子,嗔道,兔孫樣兒吧,看不出來你挺有福氣呢,身上還長了倆聚寶盆。
最後,我母親決定去淘蛆。
何為淘蛆?就是去茅坑裡挖出那些帶蛆的糞便,再用水將蛆給淘洗出來。跟淘大米是同一個道理。
這種想法,得到了我父親的大力支援,並伸出手指頭連誇她是個弄家子。
至於誰去掏糞,則成了具有爭議的問題。誰也不願意去茅坑裡揮灑汗水,更何況這即將是一場掃蕩全村茅坑的艱鉅任務。
他們倆商量不成,就抓鬮。結果我母親抓到了掏糞。她哄著我說,別去上學了,跟著娘一塊去掏糞吧。掙了大錢去城裡買一棟洋樓,然後再給你買個媳婦。我父親一拍桌子,持反對意見,一定要讓我去上學,還吵吵她,你這掏個王八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