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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逃離這個地方時,安妮帶著第五篇,不顧他人的阻止進入了村子。

戴著兩層隔菌口罩的查爾斯站在離村子最遠的地方,看著妻子匆匆的背影,連跟上去拉住她的勇氣都沒有。

一個只是來“拍照”的人,沒有能力面對突然降臨的惡疾。

村子裡一片驚慌,哭聲與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三天時間,第五篇不眠不休,用他的方法,治療村子裡每一個病人,安妮成了他最稱職的助手。直到所有病患的狀況都穩定下來,且病情也再沒有擴散時,他才抿了抿乾裂的嘴唇,揉了揉充血的眼睛,精疲力竭地走出一戶人家,靠著圍牆坐了下來。

到了這個時候,查爾斯的醫療隊才“復活”過來,也沒有要撤離的意思了,他帶著他的隊員們,穿梭在村裡每個病患的家裡,“關切”地給他們注射一些無關痛癢的營養液,做這些事的時候,他的臉上充滿了“真誠的焦急”,甚至在看到一個不足半歲的嬰兒因為打針而哇哇大哭時,他還流下了“悲憫的眼淚”。

從惶恐與慌亂中恢復過來的村民,仍然將查爾斯當做天賜的恩人。而那個在他們最危急的時候出現的,腰上掛著一個葫蘆的陌生男人,已經不見蹤影。

此刻的他,正站在安妮向他展示試驗成果的河岸旁。樹根之間的兩朵白蘑菇,已經變成了是幾朵,並且每一朵的頭上都裂出了一道分泌著粘液的口子,像一張張流著口水的嘴巴。路過的飛蚊小蟲,無一不被它們吸入口裡吃掉,而被注射了紅葉素再抽去出液體,令到另一朵蘑菇產生變化的第一朵蘑菇,不見了。

它原來的位置上,只殘留下一些碎屑,像是被誰吃剩下的殘渣。

第五篇攥了攥拳頭,低語了一句:“妖孽。”

轉過身,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離開河岸。

縷縷黑煙,自樹根中躥起,黑色的灰燼從一點迅速擴充套件成一片,席捲了整棵樹,包括它腳下所有變異的蘑菇。飛散的灰燼落到河水裡,融進去,成了一圈又一圈的黑霧,嚇壞了河水裡的魚蝦。

沒有火焰,卻是一場絕對的焚燒。

11

他舉高水壺,往自己頭上澆了些涼水,這才感覺舒服了些。

一週過去,卡拉巴拉村裡的病情已經得到了控制,當然,功勞是查爾斯的。

他並不太在意這個,在意的,只是安妮,還有她發現的紅葉素。她帶他去過那片叢林,兩塊形狀古怪的暗紅色岩石扭結在一起,一叢叢紅葉就從它們的縫隙裡生長出來。除了這裡,其他地方再無這種紅葉的蹤跡。

他至今沒有告訴她蘑菇的事,她甚至沒有意識到那場鼠患的來源,與注射了紅葉素的試驗老鼠有關。一個被困在無望婚姻裡的女人,突然發現了一道屬於她的曙光,然後又被告知這根本不是曙光,只是災難……每一次看到她那麼神采飛揚,那麼興奮無比地跟他描述她要如何將紅葉素帶回英國,如何讓它為醫學界做出貢獻時,他就無法將他所知道的事實說出口,更加無法告訴她,他準備毀了紅葉的生長地。

前方,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她總是踩著最後一點餘暉來到他身邊。

抬起頭,一張傷痕累累的臉赫然映入他的視線。

“我向他提出了分手。”安妮坐下來,金色的光線落在她的身上,讓她看起來不至於太狼狽。

他沒說話,遞過去一罐藥膏。安妮向查爾斯提出分手,已經不是第一次,但每次都是以查爾斯的拳頭與安妮的沉默結束,不了了之。

“我是個很可笑的女人對不對?”安妮垂著頭,摩挲著藥膏,“想離開又始終無法離開。他說我父親又欠下了賭債,沒有他,我父親的手早晚被債主砍斷。他說洛麗婭,說他無法想象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將來會走到怎樣的境地。他說他愛我,只有跟他在一起,我才有幸福。”

她紅了眼眶,一手撐住額頭,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潰散而出,她啜泣道:“我不知道我要怎麼辦!我不想我剩下的人生就這樣被查爾斯毀掉!可是我爸爸怎麼辦,洛麗婭怎麼辦……”

他默默地看著她,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腦袋,卻又收了回來。

她深吸了口氣,擦去眼淚,拾起紅腫的眼睛,苦笑著望著他:“有兩個我就好了。另一個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像你一樣,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

他沒有接話,只問道:“村子裡已經沒事了吧?”

她點點頭:“大多數人都在康復中。只有村長的兒子,情況還比較反覆,傷口一直沒有癒合。查爾斯正在給他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