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表情,可以洩露一個人的情緒,可人又是一種極會偽裝的動物,其中聰明的那一類善於藏起情緒。
慕戎徵屬於心思難測的型別,而程蒽是那種心思很淺的人,平常時候也許可以藏點心事,可是一旦情緒瀕臨崩潰,那麼,內心的情緒自然而然就流露了出來。
在慕戎徵逼問這幾句話時,程蒽面部表情很驚慌,潛意識中轉開了頭,以避開詢問者的逼視,可見她不想面對這個問題。
“媽,如果您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出來,我可以幫您一起解決。您明白的,我可以解決很多在您看來完全不可能解決的問題。”
慕戎徵幾乎不大和女人打交道,不管是年紀大的,還是年紀小的——小姨例外,那是家人,他會在意她,有時還會哄一鬨那位長輩;三姐和大夫人,他只在檯面上應酬,從不會假以顏色。
像今天這樣耐心的對待一個家人以外的女人,只因為她養大了蔚鴦。蔚鴦敬她愛她,而他愛烏及烏,給予了她應有的尊重。
“沒有。”程蒽抹了一把眼淚,重複道:“沒有。我就是害怕那些政治上的事,才回了蔚園。蔚鴦是藥神廟裡的孤兒,那個時候,平津政變,死了不少人,藥神婆婆收留了很多無家可歸的孩子。當時我找女兒不得,在藥神廟門前昏迷,是藥神婆婆救了我。醒來時看到蔚鴦守在我身邊,我瞧著長得漂亮,當時我又思女情切,把她當作了女兒。誰知她很貼心,真的就叫我做了媽媽。時間一長,我們再也離不開彼此,所以就真成為了母女,就這樣相依為命了十多年。”
這話,多半可信。
蔚鴦的確在藥神廟裡住過很長一段時間。
慕戎徵和蔚鴦初次見面時就在藥神廟,那時她是一個愛笑的小娃娃。
她曾對他說過:“我不是孤兒,我媽媽會來接我的。”
她還說:“我乖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叫我小乖乖;我淘氣惡作劇的時候,爸爸媽媽就會叫我小怪物。”
他曾問過的:“你就沒大名的嗎?”
她笑得皮皮的,就像一個小精靈:“爸爸說了,不能告訴別人我的大名。”
所以,那個時候,他只知道她叫小乖乖。
思量罷,慕戎徵暗吐一口氣,繼續追問:“蔚鴦不知道自己是您領養的嗎?”
“不知道。那時她年紀太小,三四歲吧,這麼小,記憶很模糊的,時間一長就容易忘掉。她一直以為我是她親生母親。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孤兒?”他咬著這個詞,目光深深,問得耐人尋味,“媽,蔚鴦當真是孤兒嗎?您怎麼就這麼確定她已經是孤兒?說不定她只是暫居藥神廟而已呢?”
“當然,這種事我有什麼好撒謊的。”
程蒽脫口就反駁了一句。
好像駁得有點急。
太急,就是想要掩飾真相。
“我的意思是說,我在山神廟也住了很長一段日子,都不見她父母來找,肯定是孤兒了。”
慕戎徵眯了眯眼,就她前一句話提出了質疑:“是嗎?如果這件事當真沒什麼好撒謊的,那昨天您為什麼沒有據實以告。這對蔚鴦來說也許是一件兵荒馬亂的大事,對我來說不是。但您選擇了閉口不談,哪怕在猜測,如果我不放何昆,何歡可能遇上大麻煩,您還是沒有吐露半個字來。
“您是一個母親。從您對蔚鴦的態度來看,您還是個好母親,雖然您不能讓她豐衣足食,但是精神上,您給予了她作為一個母親應有的支援和關愛。
“像您這樣一個人,在得知自己的女兒還活著時,您肯定會不顧一切地想去找回來,否則您也不可能去赴約而被抓了過來。但是,最終您忍耐住了,只是在暗中自苦,沒有發了瘋似地要去救人,為什麼?
“您在衡量怎樣的利益得失?
“到底有什麼事情比找回失散十多年的女兒還要重要的?”
他一步一步無比冷靜地作著分析,每一句質疑都觸到了點上。
程蒽的面色一白再白,卻什麼話也沒再說出來。
“不能說?”
慕戎徵繼續步步緊逼。
程蒽低下了頭。
“是不是蔚鴦的身世……”他暗暗推測,目光如炬地盯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沒有。”
程蒽豁地站了起來,等喊出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太激動了。
“如果沒有,您這麼激動幹什麼?”
他鍥而不捨地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