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道:“不必客氣。”
她再微笑點頭,等著他告辭。他卻只是站著沒有反應,擺出付理所當然的神態,分明是在示意主人應該禮貌地挽留他住下了。
九霄咬咬牙:“我就不遠送了。餘音,替我送送凰羽尊上。”
凰羽卻無恥地道:“回去的路途十分遙遠,此時天色已晚,我能否在此借住一晚?”
九霄聽到這話,只覺得心口鬱堵。滿心地想立刻把他趕出去,但抬頭看看天色,確是快要黑了。若硬攆他走,不是不行,只是太露於顏色,反而更不自在。遂涼涼道:“也好。您便住一宿,明早再走罷。”清楚地點明瞭勒令他離開的時間。
命人領著凰羽前往客房,自己則由余音扶著,頭也不回地回去寢殿。
夜深時,寢殿的門一響,九霄穿一身輕軟的緋色衣裙走了出來。剛剛沐浴完畢,素顏如天上皎月般淨潔美好,溼潤的發散在身後,清香漫溢。有兩名侍女見她出來,忙上前伺候,她揮手讓她們退下了。
軟底鞋子踏著遍地月光,一路去往花園,走進罌粟花間,坐在了石凳上,看看四周寂靜無人,小聲喚了一句:“罌粟,睡了嗎。”
月色下,那朵豔麗的花兒輕輕展了展花瓣,發出特有的柔媚可人的聲調:“見過上神。”
九霄就著石桌,把下巴擱在臂彎,讓自己的臉對著花朵,道:“你還認得出我嗎?”
“罌粟怎麼會認不出上神?”
“我以前都是化極豔的妝,今天可是素顏啊,難道不是判若兩人嗎?”
“是判若兩人,可是罌粟對上神五官輪廓太過熟悉,就算是妝再豔,也認得出來。”
“這樣啊。”九霄若有所思。這麼說,那付豔妝從來不曾騙倒過誰,餘音、問帛、黑帝、天帝……他們沒有生疑,並不是因為豔妝遮面的緣故。
而是因為原九霄上神的真容,跟無煙的臉,原本就是一模一樣的。
她的脊背上機伶伶掠過一陣寒意。
另外,還有一件事,也是一樣的……
定一定神,再問道:“罌粟,你可知道我的法器是什麼?”
罌粟答道:“自然知道,是一柄三叉毒刺!”
九霄猛地站了起來,雙手緊握,微微顫抖。在河淵中鬥勾蛇時,本能地就祭出了一柄三叉毒刺。前世作為無煙的離體遊魂時,所用的武器也是三叉毒刺。此時回想起來,身為“無煙”時,除了自身也未察覺的毒性,只是個普通的,孱弱的精靈,幾乎沒有戰鬥的能力,更不要提什麼三叉毒刺了。反而是在為了找尋凰羽魂魄,化為離體遊魂後,能力莫名突增,面對敵人時,手中不自覺地就多出了那柄毒刺,當時自己也不知道它是從何而來,只知道好用,十分稱手,所向披靡。至於為什麼,她不曾想過,就算是想,也沒有頭緒。
而原來的九霄上神與無煙不僅有相同的容貌,為什麼連所用法器,也是與無煙遊魂的武器是一模一樣的?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是無煙?還是原本就是九霄?
她擁有無煙的記憶,佔據了九霄上神的軀體,原本以為只是借屍還魂,可是容貌與法器這兩點的驚人吻合,說明無煙與九霄之間,有著必然的關聯。
無煙,到底是誰。
原本以為,重生再世,就可以與那個悲劇的無煙全無瓜葛,卻不料墮入了更繁複的密網牽連之中。
*
清晨,餘音照例殷勤地進來伺候九霄梳洗,執起脂粉盒子想要給她化妝時,被她拒絕了。
餘音怔在當地,如同受到重重打擊,頗有些急火攻心,道:“上神從不肯讓外人看到真容,為什麼突然決定不上妝了?”
九霄嘆一聲道:“原是不願讓別人看的。可是這些日子以來,這個看到,那個看到,再遮顏也沒什麼意思了。”腹中默默道:化妝本是為了怕頂一張無煙的臉,讓人認出九霄是假的,現在既然知道了無煙與九霄是相似的臉,還遮什麼遮。化這個妝,美是美,好煩的。
再想到昨夜離開花園時,臨走時問罌粟的那句話。
“罌粟,你可知道我以前為什麼不許別人看我素顏?”
這一次,罌粟意外地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許久。在她以為這小花精睡著了的時候,它呢喃一般回道:“因為您說過,這世上只有一人看過您的素容,再也不允別人看到。”
她心中暗暗詫異。這位九霄上神性格還真是固執啊。又問道:“那你可知道那個人是誰?”
“不知道,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