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按照我的方法,殺他很容易的。
這天夜裡,葉梓徹夜難眠。他反覆翻看手機上接收的資料。資料上沒有男人的照片,也沒有名字,但是他的地點,殺他的方法寫得清清楚楚。這個人現在正在市裡最好的醫院裡,肛腸科,33病房,他的病是,腸癌。而殺他的方法如此簡單,且方法眾多。第一,他的喉嚨已經被接了導管,要時不時祛痰疏通才行。只要將導管堵上,幾分鐘,他就會窒息而亡;第二,在輸液導管上做手腳,致使大量空氣快速進入血管,引起氣體栓塞,或者嚴重的心功能障礙,他會呼吸困難,心力衰竭,快速死亡……
兩個人最初的交易,就是交換殺人。如今,葉梓殺了江唯和老婦人。而兔殺了欺負母親的男人,聶海霞和張濤。按照這等邏輯來說,的確葉梓應該再殺一個。但是,交換殺人的交易早就不存在了。這一次,兔的意思是,用殺他父親的方式,來證明葉梓對他的感情……怎麼想都行不通啊,為什麼這樣做就能證明了?難道,還有什麼隱情?
而且……這個人明明都得了腸癌了,年齡也這麼大了,放著不管,估計也活不了幾年了啊,何必呢。
雖然這麼想,第二天,葉梓還是去了那家醫院,來到肛腸科,四樓。他當然不會就這麼去殺人,他只是很好奇而已,只是去看看情況。
地板是墨綠色的,牆壁則是淺綠。白衣護士推著車子來回走動,裡面放著藥水、紗布、針管等等。家屬們在樓道里聊天,一兩個身穿條紋病服的病人坐在椅子上,抬頭看葉梓,雙眼無神。
葉梓走著走著,心裡湧現出一種異樣感。
似乎周圍有很多很多影子,很多雙眼睛都在看著他。他討厭這種感覺。
然後,他看到33病房。
一個高挑的黑衣男子站在門口,一旁的椅子上,坐著一個異常消瘦的鬈髮女人。
葉梓還沒走過去,就看見女人抬頭了。
女人的鼻樑窄且高,眼窩微陷,深褐色眼珠子。哪怕面色不好,眼角嘴角都有皺紋了,也能看出她曾經的美。她看起來,像是個異國美人。
女人看著他,臉皮微跳,手指不斷摸挲著,肩膀也在抖。她在害怕。
這位,就是兔的母親了吧?葉梓想。兔的高鼻樑以及白膚色,怕是遺傳了她吧。
說起來,這個女人的長相,還真是相當熟悉啊。葉梓的腦袋有些疼,感覺像是要想起什麼似的。還沒有想好,他自己就已經開口了:“阿姨,您好。”
女人神經質地往後挪了幾下,垂下頭去,不吭聲。
旁邊的高挑男子說話了:“請問找誰?”
葉梓話都還沒說出來,突然瞥到坐在病床上的男人,手中的花束落地。
男子還在說什麼,他推開男子,就朝裡面走去。
很明顯,坐在病床上的老男人也看到了他。
老男人頭頂上已經沒幾根頭髮了,他的面色灰白,看起來相當蒼老。而此刻,他的雙眼瞪起猶如銅鈴,嘴巴張開,哈了好幾口氣,氣管發出沙沙、撲哧撲哧的聲響。
他顫顫巍巍地指著葉梓,嘴巴蠕動,但什麼都說不出來。沒辦法,氣管已經被插上了導管,他沒辦法說話。
他身邊的年輕女人疑惑地看著葉梓,然後站起來,怒道:“你是誰?誰讓你隨便進來的?”
葉梓站著,雙手握緊。
老男人則是不斷揮手,嘴巴繼續動。
雖然聽不到了,葉梓卻看出這老傢伙想要說什麼。在這一刻,他的鼻子熱辣辣的,雙眼滾燙、潮溼。怕是有十多年沒見了吧?本來以為兩個人的關係早就斷絕了,沒想到還有今天,沒想到還能看到他急切地盯著自己,一次又一次,無聲地喊:兒子!
即使現在,葉梓依然記得他很小很小的時候,這個名叫葉城的男人,和韓瑤一起,從價格昂貴的轎車走下來,在眾多小孩子之中選中了自己。一身西裝的他蹲在自己面前,笑著對自己說:以後,我就是你爸爸了;
還記得在豪華的大宅裡,葉城請了無數家庭教師教自己功課。從天文地理數學語文,到禮儀舞蹈樂器。他坐在軟椅上,聽自己背誦古詩宋詞,背不好的話,會挨條子,背好了,他就會笑著摸摸自己的頭,晚上一起看動物世界;
還記得葉城帶著自己,參加了各式各樣大型活動。在那麼多友人面前,他驕傲地宣稱:他是我的兒子;
當然,既然記得這些好的,自然也記得後來,他是如何無視自己的,最後,自己和母親,又是如何孤零零地離開那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