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會有期!”薛寅垂著眼,低聲答了這一句。
厲明的人馬退得很快,自始至終井井有條分毫不亂。薛寅派兵小心一路尾隨他們出城,打算伺機而動,不料剛一出城,厲明軍隊周圍驟然彌散出一大片煙霧,煙霧散去之後,厲明蹤影已然不存。
至於他關心的方亭的下落,自然也是沒了著落。
薛寅神色一時有些疲倦,這一通鬧完,天色微明。月國人退走了,北化也終於難得安寧,薛寅將人事安排妥當,而後打道回了寧王府。
閒置已經的寧王府看上去遍佈灰塵,如果說他離開北化時這地方看著實在有些落魄,那現在恐怕就是十分落魄。
薛明華走入寧王府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四仰八叉倒在躺椅上,渾身衣袍被蹭得髒兮兮遍佈灰塵的薛寅,登時啼笑皆非:“你好歹也讓人把這兒清乾淨了再躺啊。”
薛明華已回覆了女兒裝扮,一身紅衣,看著實在爽脆利落,漂亮得很。薛寅抬頭懶洋洋看她一眼,他分明是在這麼個遍佈灰塵髒兮兮的地方,卻感到無比愜意。
他打個呵欠,忽然放軟了聲音喚了一聲:“阿姐……”
薛明華微微一笑,神情難得柔和,“嗯。”
薛寅撥出一口氣,接著有些愜意地閉上眼,“我們回來了。”
“好久沒回來,這兒已經破成這個樣子了。”薛明華環視周圍,自嘲一笑:“不過這兒本來就挺破的。”
薛寅仍然閉著眼:“能回來就好。”
薛明華笑笑,“是啊,能回來就好。”她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把薛寅從躺椅上抓了起來,後者吃痛啊呀了一聲,薛明華橫他一眼:“睡什麼睡!一天到晚就知道睡!給我起來把這兒打掃了。”
薛寅被一通呵斥,不得已有些不情不願地找了掃把四處掃塵,一面掃一面打呵欠,不過心情頗好。
他居然還真回來了。
他回家了。
有的人有家,有的人沒有家。
柳從之自沉睡中醒來的時候,天邊剛泛魚肚白,他倏然有些怔忪。
他是被凍醒的。
他睡得不好——他一向睡得不好,思慮太多太重,自然難得安寢。他是一個很冷的人,縱然他笑容如沐春風,對人溫和有禮,可他很冷……對人很冷,待己也冷,入骨寒意似乎早已沉寂在了四肢百骸,揮之不去。
柳從之微微一笑。
前些日子他似乎睡得好一些?因為那時他身邊還有人,那個十分有趣的人。
柳從之難得入眠,薛寅卻難得清醒,時時睡神附體,眼含睏倦,看在眼中,可真真讓人羨慕。
柳從之低咳一聲,正打算起身,忽然靜了一靜。
屋外有人。
他吩咐過,這個點不會有人來這兒。所以這個人無論是誰,恐怕都大有問題,而且此人腳步極輕,氣息也收斂得極好,若非刻意,也是不可能。
他心中方閃過這個念頭,下一刻驟然一掀身上的薄被,接著把枕頭塞在被子裡,接著將被子蓋上,自己則滾入床下躲好,靜待動靜。
他臉色一連多日都是蒼白的,看著是大病初癒又或者大病根本未愈的模樣,這一系列動作做來卻如行雲流水,分外敏捷,丁點不勉強。這一系列動作做完,門開了,柳從之揚一揚眉,門是被人無聲割斷門栓,撬開的。
來人緩步走到柳從之床前,接著舉刀就刺!
下一刻,刀釘在床板上,來人也被柳從之制服,反扣在床沿。
柳從之抬手卸了這人的下巴,以防他自殺,接著緩緩打量這人。
一個……漢人。
生得平平無奇普普通通,一張扔人堆裡就找不著的臉,手勁極大,掌中刀更是好刀,堪稱利刃,入床板三寸,若床上真躺著柳從之,那恐怕得被戳個對穿。
可惜柳從之是個睡不著覺的人。
他揚了揚眉,又嘆了口氣。
這世上想殺他的人著實不少,三不五時就得有一個,這人能走到他面前,也算是有點本事,只是無論這人是誰派來的,都有些無趣……
他柳從之不過是個靶子。更何況,如今他在北地佔地越大,手下兵力就越分散,至現在,崔浩然、陸歸、薛寅都被他派了出去。薛寅據北化,陸、崔則各佔一頭,柳從之居中策應,如此情況下,柳軍固然勢大,但柳從之如今非但是靶子,還是個絕佳的靶子。
可嘆柳從之命硬,掙到現在,閻王爺也沒要他下陰曹地府。
柳從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