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黑色衣襟上殘留的血跡,“你身上有血——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要問這麼多了,已經沒有時間……”
“你殺了他?”突兀而直接地打斷她的話,他從她渾身僵硬的反應中得出了結論,幾乎是下意識地朝她逼近了一步,眯起雙眼,因不可置信而抬高了聲調,“你殺了王復琛?”
直白粗暴的逼問讓陶葉娜竭力控制的情緒瀕臨崩潰,她抖如篩糠地搖著頭,抱緊自己的胳膊連連後退,滾燙的眼淚也溢位了眼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失控地重複,濃重的鼻音令她的每一個發音都模糊不清,“我拿磚頭砸了他的頭……他一動不動……”
“你簡直是瘋了!”扯下她手裡的旅行包粗魯地扔到腳邊,秦森一腳將它踹開,終於抑制不住地衝她暴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我沒有辦法!”陶葉娜條件反射地瑟縮一下,臉頰上還淌著淚水,忽然豁出一切對著他吼了回去,“那明明不是你們的錯!你們根本不該承受這些!”
一把揪住她額前的頭髮扯晃,秦森額角的青筋直跳,指關節用力得發白,好像要把她撕碎一般歇斯底里:“這又關你什麼事?!你有什麼理由插手?!”“但是我只有你了!”她徒勞地掙扎著抓劃他的手,像是在用盡全身的力氣不要命地哭喊,“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啊哥哥!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們坐牢啊!”
那聲“哥哥”讓秦森動作一滯,“你不要胡說八道——”
“嫂子她知道啊!”陶葉娜卻哭得聲嘶力竭,“她一早就知道我是秦林啊!”
手中的力道一鬆,秦森觸電似地抬頭望向我,脖頸緊繃,緊抿雙唇,額角青筋跳動,像是依然沒有從剛才的暴怒中回過神來。我一言不發地站在車邊,就這麼任他將我的身影困在眼仁裡,靜默良久,才動了動凍得發紫的嘴唇:“我知道你當時是騙我。”
他鬆開了陶葉娜的頭髮,仍舊定定地望著我,好似在借這短暫的對視來理解我這句話。
陶葉娜跌坐下來,把臉埋進掌心,低低嗚咽。
“我不介意你不肯認我……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考慮……”她聲聲抽噎,搖著腦袋語無倫次,“一開始我不告訴你……也是因為我的養父母對我很好,他們把我當做親生女兒,過世的時候把一切都留給了我……我覺得我回到你身邊就是對他們的背叛……所以我只想找到你……我只想知道你過得很好、很平安……”細瘦的雙肩止不住地顫抖,她終於忍不住躲在掌心後頭聲淚俱下,“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一點一點存錢,想攢夠路費去找你……後來移民到國外,我也每天寫日記提醒自己……我要找到哥哥,我要回家……”
挪動腳步朝我走來,秦森經過她身邊,就好像根本聽不到她的聲音,僅僅是神色冷硬地看著正前方,一步步走得沉穩。
她彎下腰縮緊身子,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好像只能憑藉這個動作承受喉中翻湧的哽咽,緊閉著雙眼也阻擋不了淚水,每一個沙啞的字音都飽含痛苦:“已經十八年了……我以為你早就放棄了我……可是等我終於找到我們以前住的那個小區的時候……我看到牆上貼的尋人啟事……聽別人說只要它被撕下來,沒過幾天又會有新的貼上去……我才知道你也一直在找我……一直在等我回家……”
秦森停在了我面前。
“夠了。”他捉住我的手,用力攥進手心,隱忍著合上了眼瞼,“夠了,秦林。”
我回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哥哥……”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陶葉娜身子一顫,回過身爬到他腳邊,幾乎是抱著他的腿乞求,“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帶著嫂子和小穗走……你們可以去國外……你們可以重新開始生活……我求求你……”
抓起她的胳膊把她提起來,秦森沒有即刻答應:“我要先知道王復琛的情況。”
“簡嵐和他在一起。”我握緊他的手,“應該已經送去了醫院,你可以去找找。”
稍作頷首,秦森認可了這個提議。
“去把小穗帶過來。”他拿衣袖胡亂給陶葉娜擦乾了眼淚,下顎緊繃,動作和語氣都略顯生硬,“兩個小時之後,我們再在這裡會合。”
陶葉娜憋著呼吸重重點頭,匆匆整理了自己的儀容,便抓緊時間上了車離開。
等到目送她的車上了公路,秦森才拉著我走向那幢廢棄的工廠。零下的空氣彷彿隨時都要結冰,我看著自己撥出的熱氣漸漸消散在空中,感覺到他如常把我的手塞進了他暖和的衣兜,溫暖的掌心裹住我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