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茗心想,19歲,正是花一樣的年齡,19歲的自己,還剛剛和楊志遠認識,還在編織自己絢麗的夢,而媽媽卻把自己嫁了。
王秀梅說:“我和你爸的婚禮很是簡單。你姥姥家就在這個漁村,那時沒有什麼高速公路,從方家到這裡得沿著海岸線走一天的山路才行,你爸爸先一天到我家住下了,第二天一早,天矇矇亮,我就提著一個碎花的藍布包包,隨你爸爸出發了。我至今都記得那個五月天,山路邊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到處都是紫祿草、馬蘭、鳶尾、千屈菜、費菜、美人蕉和萱草,別提有多漂亮了。上百里的山路,有的路上根本就沒有人走動,讓人滲滲的,但我一點都不害怕,你爸爸的綠軍裝給了我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感。儘管我和你爸從走出孃家的那一刻起就算是他的人了,但你爸那時還是很害羞,臉紅紅的,不敢和我多說話。也許是怕我害怕,你爸就唱軍歌,那歌聲真是嘹亮,驚得林子裡的鳥,都撲哧撲哧地飛。你爸爸在前面走,看見有花就摘上幾朵,這一路下來,等我們到了家,你爸爸的懷裡已經是大大的一捧,抱都抱不過來。我記得我們那天是黃昏時刻到家的,天空也是今天這般顏色。”
安茗抬頭望了一下海平線的那片天空,夕陽西沉,一片晚霞的緋紅。天空依舊,只是夕陽下的人,卻已是物是人非。
王秀梅說:“那天一到家,你爸就把那束鮮花交給了我,那麼一大捧哦,那麼的五顏六色。我想那花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花,那天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天,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安茗說:“媽,你有沒有後悔嫁給我爸?”
王秀梅看了安茗一眼,說:“傻孩子,在我們漁村女人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後悔’這兩個字。我們女人只信命,嫁給你爸是命,你爸狠心把我們拋棄,自個走了,同樣也是命,這命啊是天註定的,誰都沒辦法改變。我和你爸結婚六年,聚少離多,在一起的日子滿打滿算,不超過一年。你哥和你出生後,我一個人在方家帶著你們倆,守望著你爸有一天會回來,再苦再難,我都沒後悔過。可我痴痴地守望了六年,最後等來的卻是武裝部送來的烈士陣亡通知書和軍烈屬的牌子。我的世界從那一天開始就空了,我只知道我頭頂上的天塌了,那個給我送花,穿著筆挺的軍裝,一臉笑意的人不要我們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塵封之事一旦開啟,秀梅媽媽的臉上頓時爬滿了淚水。
安茗說:“媽,你那是愛。既然你愛我爸,你怎麼又嫁給了他?”
王秀梅遲疑了一下,說:“他?”然後‘哦’了一聲,說:“你是說老朱吧。老朱是個好人,我們同村,還是小學同學,據他說他一直都喜歡我,我哪知道,我嫁給你爸以後,他一直未娶,你爸犧牲以後,他就託人上門提親,我開始沒答應,等方家的兩位老人先後故去,我想離開那傷心之地,我提條件,說方偉勳不得改姓,以後也不生養,他都答應了,於是就嫁回來了。愛不愛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人啊,得活著不是。要不是他,你哥現在能不能成人都難說。”
這時楊志遠見時間也差不多了,和方偉勳走了過來。安茗介紹,說:“媽,這是楊志遠,我大學同學,你女婿。”
王秀梅說:“同學啊,好好好。”
楊志遠叫:“媽。”
王秀梅‘噯’了一聲,直抹眼淚,說:“看著你們都長大成人了,老方也可以安心了。”
安茗說:“我們去方明爸爸的墳前拜祭過了。”
王秀梅說:“我那年和老朱走到一起前,特意去你爸的墓地看過一次,後來啊,想去,又不敢去了,不好意思,怕老方怪我。還好,他有那麼多戰友陪著,不寂寞。”
安茗抱著王秀梅,說了一聲:“媽。”
眼淚又無遮無擋地掉了下來。
楊志遠和安茗是第二天下午離開的。
張順涵儘管事多,但他並沒有走,始終留在了縣裡。接到楊志遠的電話,就和蔣海燕來了,這次縣裡的一干領導沒有隨同前來。這麼大個市長,坐在朱家有些破敗的廳屋裡,端著朱家那個殘缺不全的茶杯,喝茶。楊志遠留意了一下,這刻的張順涵表情自如,他喝著秀梅媽媽沏好的茶,倒也不見其皺眉反胃。觀其行知其人,楊志遠感覺張順涵此人應該並不官僚。張順涵感嘆,說:“我沒想到在我們市裡還有這麼貧苦的漁村,看來我們的工作沒做細,有待改進。”
楊志遠說:“任何地方都有貧有富,哪能一碗水端平。”
張順涵說:“蔣總,你們財團是不是可以和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