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熟稔於胸的。一本書從字跡到印工到紙張的優劣,那更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此刻手頭的這本書,就算還沒沒有細看內容;但是僅僅只要摸一摸,感受一下氣味,就可以明白其品相。
不過周娥皇不知道的是,錢惟昱出的這本詩詞文集,並不是每一本都是用這種最新秘製的安吉竹紙印刷的,因為那紙如今還不便宜。只不過周娥皇手頭“偶然”拿到的這本比較優待罷了。
周娥皇翻開正文,在序錄裡面稍微一找,就找到了半年前錢惟昱那首“明月幾時有”的《水調歌頭》,還有七八首其他水準還過得去的舊詞舊詩。至於錢惟昱交給她和她妹妹嘉敏用於“交作業”應付差事的詩詞自然不在其中,錢惟昱十三歲之前的早期劣作也沒有列入。
這些詞作詩文,周娥皇都是揣摩了許多遍的了,當下也沒有新鮮感,只是溫習了一下就翻過去了。到了集子後半部分,開始有些讓她可以提得起興趣的新作。若論筆調風格,無非是些寄情山水、借物言志的詩詞罷了,不過筆法老成、用典精巧。如果放到歷史上的兩宋時期來看,或許只是上乘佳作、不能全部歸入一流。但是在這五代亂世讀書人基數不多的年代,絕對算是當世前十的詩人才寫得出來的了。
其中一首,水平明顯比其餘作品還要高出一籌,立刻吸引了周娥皇的目光。
“夜飲滄浪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jing);嬌娘鼻息已微鳴,敲門都不應,閒步聽江聲。長恨此身非吾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彀紋平,小舟從此逝,滄海寄餘生。”
“這詞,著實寫得太悲了。小小年紀,哪來那麼多惆悵……莫菲,是在我大唐三年多,太過壓抑情操、勞損心力了麼。這才十五六歲,就想著避世出塵,不求功業,如何使得。”周娥皇是少有幾個知道錢惟昱在南唐這幾年裝得有多苦的,而且畢竟承蒙錢惟昱喊她一聲“師姐”。見到錢惟昱此刻抒發的胸懷,難免母性發作、同情心氾濫,掬了一把酸淚。
女人這種生物,尤其是那些“痴呆文婦”一類的文藝女青年總歸有一種毛病。那就是既喜歡煽情細膩的詩詞文章、又幻想著這樣一種細膩哀怨的人生經歷。論觸景傷懷故作悲調的無病呻吟詩詞,如今的吳王李從嘉也盡是做得出來的,所以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周娥皇很自然就被李從嘉的才學風雅吸引,認可了李從嘉。
但是如今,論詩詞文才,錢惟昱表現出來的不比李從嘉差。更關鍵的是人家有人生閱歷啊。在南唐的三年,別人以為錢惟昱只是渾渾噩噩結廬守孝的純良君子,周娥皇卻知道對方不僅有悠然文采,還有颯颯武功、堅韌心智,和那……深邃不拔的隱忍。這些素質,都是完爆李從嘉八條街的存在。
一句話,就算李從嘉的詩詞寫的也好,琴棋書畫皆通,小模樣上除了長得有點女人氣之外也不賴,但是和錢惟昱放在一起一比,那就是一個毫無深度毫無內涵的小白臉了。
周娥皇看完這首次,心亂如麻地胡思亂想了好半晌,才算是收攝住心神往下繼續看。卻不知道自己的雙眼已經不經意間被無聲飲泣哭得如同兩個桃兒一般。集子的前半部分,都是詩詞,最後十幾頁,則有兩篇散文,周娥皇凝神讀去:“予以出鎮東海觀察,扁舟吳中,始僦舍以處。時暮春氤氳,子城居署皆褊狹逼仄,不能出氣,思得高爽虛闢之地,以舒所懷,不可得也。
一日過郡學,南顧草樹鬱然,崇阜廣水,不類乎城中。得微徑於雜花修竹之間。東趨數百步,有棄地,縱廣合五六十尋,三向皆水也。其南地益闊,旁無民居,左右皆林木相虧蔽。予愛而徘徊,遂以錢四百貫得之,構亭北碕,號“滄浪”焉。前竹後水,水之陽又竹,無窮極。澄川翠幹,光影會合於軒戶之間,尤與風月為相宜……”
一篇短短不過三五百字的散文,內容大部自然是錢惟昱抄襲了八十年後北宋詩人蘇舜欽的同名散文《滄浪亭記》——這篇文章畢竟是後世中學語文課本里面的東東,而且當初語文老師還要求背誦默寫。故而此文雖然有好幾百字篇幅,作為一個博聞強識的學霸,錢惟昱後世的靈魂也盡是記得住的。
當然,這篇文章成文的時候,錢惟昱也是反覆修改過,免得穿幫的。比如歷史上蘇舜欽是被貶官來到蘇州的,所以文中一些如何來到蘇州、如何購置滄浪亭的細節自然要全部改掉,最後那些抒發對朝廷鬥爭不滿的言辭也全部刪除。
另外,還有一句話也要去掉——原文當中,原本還有一句描寫蘇舜欽尋訪滄浪亭所在園林舊址的言語,其中說道“訪諸舊老,雲錢氏有國,近戚孫承祐之池館也。”意思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