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都有道理,只好再轉向四哥錢仁俊。錢仁俊見眾人都不覺得自己僭越,便暢所欲言:“大王,臣以為,十弟和十三弟所言俱有道理。然十三弟此前的假設,卻有一點與事實不符——十三弟所言的我軍宜全速進兵、直搗金陵的假設,是建立在四國夾攻南唐、南唐必亡的基礎上的。可是如今南唐國在廣南西路與湘南的領土已經盡皆丟失,而南唐的贛南虔州也落入我國手中。因此南漢國與南唐之間,已經不再接壤。
既然不再接壤,南漢又豈會繼續出力攻伐南唐?那南漢偽帝劉晟此前雖然與我國虛與委蛇、通好結盟共破南唐,但其本性不過是一個追逐眼前之利的淺鄙小人,素無信義。聽說其在南漢國內時,殺盡兄弟兒侄,又盡擄其妹、嫂、弟妹與侄女、侄媳入宮供自己淫樂。如此喪心病狂的獨夫,一旦沒有了眼前利益,便會收兵不前。”
南漢皇帝劉晟的做派,如今在南方各國當中也算是非常出名的了,其荒淫殘暴、喪盡人倫,幾乎可與南北朝時候的宋廢帝劉子業相提並論。只不過因為其行為太過髮指了,許多人都不會在正式場合提到這種行徑,只是私下裡當作笑料聊聊罷了。此刻聽錢仁俊直言不諱的說出來,眾人也覺得深以為然:南漢這樣的國家,此前之所以出兵,不過是想搶奪廣西北部地區罷了,如今怎麼還能指望呢?
正如眾人所想,大王錢弘俶聽了錢仁俊的說法之後,繼續追問道:“既然南漢不可用,武平軍又如何?去歲武平軍起事後至今,南唐一直試圖武力壓服武平軍,然嶽州、鄂州等荊門鎖鑰仍在南唐手中,周行逢定然不甘心在如此時機潛伏爪牙忍耐的吧?”
“武平軍此前固然是希望奪取嶽州等地的——可惜如今南漢與武平君已經接壤,原本兩國之間作為緩衝地帶的南唐領土,已經盡數被兩家瓜分。南漢若想進一步擴大疆域,除了在武平軍身上割肉,又有什麼別的出路不成?既然如此,周行逢又怎敢大兵盡出、授人以柄呢?”
鮑修讓、陳洪進和其他幾個錢弘俶的堂兄弟也都先後發言了,基本上也都是分成兩派,有贊同錢弘億的,也有贊同錢弘儼的。但是無論如何,對於目前形勢的認識,基本上統一在了一點上:南漢和武平軍,如今都是靠不住的。要想進一步進攻南唐,唯有依靠吳越國自己的力量,以及北朝的大周。
……
眾人議論紛紛之間,錢惟昱始終不曾開口,只是在那裡自斟自飲,故作沉思。錢弘俶聽了一圈意見之後,才發現他這個侄兒居然今天什麼意見都沒發表,這才開腔追問。
“昱兒,今日宗室共論國策,是戰是和,你治下的鎮海軍六州之地首當其衝。我吳越與南唐之間可否一戰成功,昱兒為何一言不發?”
錢惟昱故作恍然地起身告了罪,對錢弘俶回覆道:“臣恰才見列位伯叔所言俱深有道理,故而沉思,未能決斷。大王垂詢,臣不敢妄言,只想先問十三叔一個問題。”
錢弘俶看了一眼錢惟昱,又看了一眼錢弘儼,示意他隨便問即可。於是錢惟昱便開口問道:“請問叔父,依叔父之見,假設如今我軍真能攻陷金陵城、掌握南唐中樞,那南唐剩餘的26州領土駐軍、真會就此棄甲拋戈、不戰而降麼?”
“此事自然,自古以來,滅國均以直搗中樞為要。大唐明宗年間滅前蜀,甚至三國時鐘會滅蜀漢,無不是成都陷落,其餘各處便紛紛歸降。西晉滅東吳、隋軍滅南陳,亦是金陵城下、天下定鼎。何況如今南唐內外交困?”
“十三叔精通經史,所料自然不差。然蜀漢亡國之時,有漢臣勸劉禪切勿降魏、不如順江東下,投降東吳;又有勸說劉禪南奔南中七郡,以蠻兵自保。只是被譙周所阻、這才勸得劉禪直接降魏。小侄讀書不精,卻是記不得當初譙周勸說劉禪的言語了,不知叔父可為小侄解說一二麼?”
“後主朝臣時言‘蜀、吳既同盟,今事急矣,可以投之。’而譙周則勸說以‘自古以來,無寄他國為天子者,臣料魏能吞吳,吳不能吞魏。若稱臣於吳,是一辱也;若吳復為魏吞,陛下再稱臣於魏,是二番之辱矣。不如不投吳而投魏……”
錢弘儼一開始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幾乎是對答如流毫不猶豫,《三國志》裡面一些傳記表章,他少年時候就已經滾瓜爛熟,此刻信手拈來,如何不輕鬆?但是說到“不如不投吳而投魏……”這句話之後,錢弘儼自己也微微變色,語氣越來越低,漸漸說不下去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錢弘儼停下不說之後,錢惟昱自然要接上。只見錢惟昱半是和錢弘儼對答,半是對著王叔錢弘俶奏對,說道:“譙周雖是無恥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