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難道便沒有祥瑞麼?當然有。後世“錢王射潮”的傳說故事,絕對比劉巖王審知那些自編自導自演、然後自己免費發戲票開工資拉群眾演員觀看的戲碼流傳得更廣。只不過眾所周知錢塘江的潮汛兇猛、絕對不可能有礁石可以在錢塘江大潮的千百年衝擊下巋然不動的。所以錢家才不得不忍痛割愛、把其他東南沿海兄弟國家屢試不爽的“聖主除礁通商途”祥瑞改換一番,改成射潮的。
如今西湖邊保俶塔所在的寶石山上,那道如同一線天的“蹬開嶺”峽谷山壁,仍然有著一個模糊形似大腳印的崩裂,據說就是武肅王錢鏐領兵射潮的行軍途中、為寶石山所阻,錢王大腳一蹬,把寶石山給蹬開兩半、中間留下了一道深谷。
……
不過,祥瑞歸祥瑞,要說錢鏐劉巖王審知在這幾樁祥瑞上啥正事兒沒做,那固然是不公平的。劉巖王審知好歹是確實花了本錢開鑿了珠江閩江晉江口的暗礁的,錢鏐更是組建了撩淺軍、修築了此後沿用千年的海塘、讓浙江從此改名為“錢塘江”。
只不過做了正事兒之餘,這些君王不忍心這般功業的宣傳價值僅限於此、所以要多吹噓一些罷了。畢竟這些工程都是很費人力物力的,隋煬帝以傾國之力開鑿大運河,尚且不免用民過重民變四起。這些偏安一省的軍閥,要是不弄些造福人民的宣傳出來,又怎麼讓百姓忍受因為工程而帶來的稅役攤派呢?
從這一點上,後人至少可以瞭解到一個資訊:那就是但凡是移山填海、改變自然地貌的大工程,在唐宋時候是非常消耗國力的。隨便一個後世覺得不起眼的開山架橋活計,放到如今都有可能是一頭動輒吞噬數州之地數年稅賦錢糧的吞金巨獸。
也正是因為如此,高爆破力火藥在工程上的投入,幾乎立刻在撩淺軍和發丘營裡引起了巨大的反響:從信州到衢州、從虔州到建州;每天都有十幾處原本被行船客視為不可逾越之畏途的巨大礁群被爆破,每天都有幾座原本絕壁夾江、無路行車的樞紐被火藥的威力爆破坍塌、變得容易施工。而這每一處的進展,要是放到三十年前的話,絕對都是可以和劉巖王審知創造過的那些“祥瑞”相比的。
撩淺軍和發丘營裡,可不是僅僅只有軍官和丁壯的。除了官兵之外,也有掌書記、錄事、以及最近才派來教軍官們讀書識字的教諭。這些讀書人見了這般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壯舉奇觀,自然少不得紛紛想要上書言事、讓蘇州派來的、總管情報往來的秘使們往回帶書信奏表。不過數日之後,錢惟昱在蘇州的公署裡面,書房案頭便都堆滿了這些歌功頌德、述說祥瑞的官面文章了……
若不是錢惟昱一再嚴厲使用軍令要求隨行監督的鎮海新軍官兵保持訊息封鎖,說不定這些惹麻煩的祥瑞早就傳遍東南諸道了。
不過饒是如此,至少在錢惟昱自己這裡,最近可是被這些東西煩得不行,每每在府上處理政務的時候,都要發發牢騷。
“唉,不就是蘭溪江的航道又往江西方向、比預定工期多肅清了三四十里麼?不就是多炸燬了一些夾江絕壁、把官道的通行指標比設計寬度額外拓寬了兩倍麼?不就是原定八十萬貫錢預算的工程,現在可以減到五十萬貫麼?這種小事兒,以後就不要奏報上來了。還有,這些奏摺和上報祥瑞的表功書,全部拿出去給伙房,統統用來生火吧,孤這裡放不下了!
至於十叔那裡的錢,該按照八十萬貫算的工程還是按照八十萬貫算,一貫錢也別少記賬,咱用了火藥,那是咱自己的本事。這些人吶,一點‘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覺悟都沒有。要是咱自己技術改良了、就要少收錢的話,以後誰還願意改進生產技術?”
錢惟昱對身旁侍女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蔣潔茹和周娥皇自然是在身邊咋舌不已。古往今來,多少君王對於天降祥瑞都缺乏自制力,而錢郎這般明明自己創造的諸多功績便可稱為祥瑞了、卻虛懷若谷推著不要趕著倒退,實在是隱忍到了令人髮指啊!聽了錢惟昱的命令,蔣潔茹便忍不住開口勸道:“錢郎,這些奏章送去伙房這般行事,是不是太過浪費了……這些奏摺便是當真無用,不如給府上親兵侍衛習字所用好了。顧都帥和源賴光最近可都是按照錢郎的要求,凡是近衛親兵,哪怕是普通士卒都要至少習認五百字、和軍令相關或者忠君愛國的道理,都要習學呢。”
蔣潔茹的話音剛落,幸好周娥皇還算有些腦子,立刻開口辯解道:“此事怕是不妥,這種東西,看到的人越少越好,節帥府的親兵侍衛們雖然不會外洩訊息,但是若是看得懂上面的文字、見了那麼多歌功頌德的文章,免不了要吹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