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軍需。縱然打仗的事情蔣正明幫不上手,提前做好準備工作則正是他們這些跟著錢惟昱混大的豪商拿手業務。
因為走海路從博多到長崎需要繞過五島海域,所以還是策馬而去比較快一些,錢惟昱也就把船隊留在博多盤桓一兩天。這兩地不過一百多里遠近,策馬大半天就可以到。
肥前一國,兩年前錢惟昱剛剛接手、丟給蔣正明經營的時候,不過三萬多民戶、十七萬人口。而且沒有什麼明顯繁榮的大城市。如今區區兩年,長崎開埠,一城便吸納了八千戶、四萬人口,儼然已是西國第一大港。
行到長崎,還沒入城,便可以看到絡繹不絕的騾馬、牛車,馱載著一車車沉重的貨物轉賣四方。鄉野之間的名主、田莊代管,也養成了湊趣地習慣,但凡豐年有餘糧、魚蝦昆布,時令菜熟,便拉進城裡,寄希於漢人海商船隊能夠出航之前多補給一些消耗品。
而且,最讓錢惟昱震驚的,還是兩件事。第一件,是他在長崎看到了漢式城池那樣的圍牆——這絕對是整個日本除了平安京和平城京之外,第三座有城牆的城市。
第二件,便是長崎四野散佈地那一座座新式、簡單而實用的學堂。略一觀摩,便讓錢惟昱由衷欣慰。
……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
一群年紀從十幾歲的少年、到三四十的中年、甚至還有個別老翁的奇怪讀書人,穿著各異的服色,在一座土牆茅頂的陋屋內,咿咿呀呀地念著放在中原只有三尺童蒙才會去讀的粗淺《千字文》。
這間陋室破則破矣,不過卻好在足夠寬敞,想來在這裡辦學的人,當初也是想到了來讀書的人有可能會很多。如今這裡足足擠下了一百多號人,其中一小半沒有座位,甚至只能沿著土牆站在視窗聽講。僅有的一個教諭看上去頭髮花白,學問也不咋地,只是在那裡搖頭晃腦聽著眾人按照教的詞句誦讀。
教諭的身後有一塊黑漆的粉板,可以用石灰棒在上面寫字。粉板正上方,懸著一方朱漆黑字的匾額,上了兩道清漆,顯得略微有些油光發亮——這也該是整間屋子裡唯一上清漆顯得光澤熠熠的東西了——上面書寫著四個正楷的大字“訓民正音”。而下面眾人也少有桌椅,卻放著不少篩子一般的扁籮,裡面鋪著細細地海砂,顯然是反覆習字的沙盤。
如果說這一幕足以說明此地文教昌明、販夫走卒都願意讀書的話。那麼要是告訴你這一幕發生在肥前國的長崎港,定然會讓漢人當中的學究們驚訝得掉了下巴。
讀了半晌,眾人堪堪唸了約摸二三十句四字短句,想來是這個月的教學進度也就只到這裡,於是大部分人便可以自己在沙盤子上用樹枝寫寫畫畫,比照著粉板上那些人臉大小的樣字抄寫。其中約摸有一二十個,是這兩三日內新來讀書的,這時候便要接受考校了。
只見那學問粗淺的教諭走到後排,對著一個看上去朗朗上口、但是明顯心口不一的少年人“pia”地一打戒尺。隨後拿出一張字紙,問道:“這個字怎麼念?”
那少年被教諭打得一驚,原本正好唸到“寒來暑往、秋收冬藏”見到教諭手上一個字形相對冷僻的字眼,有些吃不準,便懦噓著不敢說。
教諭掃視著旁邊幾個新生,指著一箇中年人問道:“他答不出來,罰用樹枝在沙盤上反覆抄寫這十句文字二十遍。你說,若說不上來,一併責罰,相互監督。”
那中年人趕忙擦了擦眼睛,仔細看了一下,肯定地回答道:“念‘昃’字。”
“按《漢和字典》,如何拼寫?”
“該是拼作‘ぜ’(ze)。哦對了,是‘去聲’的‘ぜ’。”
“pia~”戒尺重重地敲在那個中年漢子的手上,隨後教諭便黑著臉,轉向另外一個新生。有些少年人還僅僅是答不上來,也就罷了,只領到了罰抄的懲戒。而另有三四個中年人甚至上了年紀的新生,則往往是答成了“ぜ”或者“じ”(zi)、“ぞ”(zo)之類的音,然後都額外收到了重重地戒尺責打。
“森(sen)塞(sei)……唔,先生,這個字該拼作じ(zi)え(e)‘昃’(ze)。”
終於,又問道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時,這少年一開始似乎被教諭反覆戒尺責打給嚇怕了,居然喊出日語音的“先生”這個詞發音,後來見教諭神色不善,馬上改口用漢語的語音糾正過來,然後用工工整整的《漢和字典》切音法,把“日月盈昃”的這個“昃”字拼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