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統天下的曙光,對吳越人的鄙視也漸漸抬頭了——
原本在滅蜀之前,因為吳越人的種種撈好處的舉動,已經讓趙宋認清了吳越實質上不願歸降的本質。只是對於吳越人究竟是想奪取天下,還是隻是想割據自守這兩點上,趙匡胤還有點看不清。在滅蜀之前,趙匡胤非常擔心吳越人真個撕破臉皮救援蜀國,生出一些事端來。結果從北宋起兵到後蜀覆滅,吳越人一直沒啥動靜,尤其是後來蜀國君臣投降之後,從一些蜀地文官那裡得到一些訊息:宋軍進攻漢中的時候,孟昶就已經派出了國使對吳越王錢惟昱曉以利害,懇求吳越人出兵在東線牽制宋軍,以免唇亡齒寒之禍,結果錢惟昱壓根兒沒搭理孟昶的求援,不敢和北宋撕破最後一層臉皮剛正面。這讓趙匡胤不由得對錢惟昱鄙視不已,在滅蜀那麼大的事情上都不敢動,依然要維持住面子上的和平,可見錢惟昱此人果然是“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此前的蠅營狗苟,應該只是為了確保吳越國現有的江山基業不被奪走,志在畫疆自守罷了。
如今,吳越人的謙卑和送禮更加堅定了趙匡胤的這種認識,讓他對於是否立刻進取吳越產生了麻痺,自忖宋國消化後蜀這個勝利果實應該也要再花個兩三年休養生息、重新積蓄軍資休養士卒,不急於一時了。
……
錢弘儼見了趙匡胤之後,自然要帶著使團在汴京繼續盤桓數日。
如今馮道已經病死了,吳越人在汴京的高層眼線部署情況自然是惡化了一些。同時原本後周時相對來說最為忠於柴榮的宰相範質,也已經在開寶二年年底的時候病死了,汴京城內最高層的文官體系中最後一些忠於柴榮的班底也被清洗了出去。吳越人再想和當年設“雪夜訪普”的局時那般摸清趙匡胤的行蹤有的放矢已然不可能。不過即便如此,錢弘儼依然讓徐鉉給趙普又送去了一批“舟山海產”、“日本俵物”。
這一次,趙普在受賄的同時明顯審慎了很多,一拿到東西馬上收好窖藏,絕對不再給趙匡胤親自突擊檢查逮個正著的機會。同時自己回到密室裡之後拆開密信看了一番,裡面無非寫著吳越王再送二十壇日本國的佐渡金塊作為敬謝,請求趙普在趙匡胤面前幫著多美言幾句,若是趙匡胤有尋找藉口試圖討伐吳越的趨勢,還請趙普定要勸諫趙匡胤持重,打消這個念頭。若是趙宋能夠不討伐吳越,那麼每隔三年,吳越王都會有這麼大的一筆孝敬給趙普,永不終止。
趙普看著口水都流到信紙上了——這要是能把錢惟昱繼續養在那裡,便是相當於讓他趙普每年都有價值三四十萬兩白銀的旱澇保收進賬了。宋廷如今剛滅後蜀,還真沒實力馬上就接著討伐吳越,原本趙匡胤也打算著至少休整兩年消化勝利果實,若是自己稍微美言幾句讓趙匡胤再額外多等一年,貌似也不是什麼難做到的事情,到時候又是十萬兩黃金進賬……
不過金子顯然不是那麼好拿的,考慮到自己的前科已經被趙匡胤撞破過,趙普思前想後還是準備做兩手打算:首先,他把錢惟昱的密信翻來覆去看了許久,最後想辦法重新偽造一個封皮,蓋上仿的火漆印信,內中信箋則還是使用原物,做出不曾拆看的樣子。同時因為信中只寫了“贈與黃金二十壇”,而沒有寫多少分量,趙普把所有黃金都倒出來藏好後,拿了二十個小得多的瓷瓶裝好——
重灌之後的二十瓶也就只有五萬兩,也就是至少一半被趙普昧下了。這樣萬一風聲不對,或者趙匡胤察覺到了他和吳越使節有私下接觸,便可以假裝拿到東西沒拆看就直接上繳國庫了——畢竟趙普深知這幾年他因為掌管紙幣的事情,貪墨甚多,已經被趙匡胤劃上黑名單了,只是因為天下未定,人才難得,才不得不用他,若是吳越國也完蛋了之後,說不定趙匡胤就會用他趙普的官位甚至家產來平息天下人對於紙幣信用超發氾濫問題的民憤了。有時候,哪怕吳越王沒和他接觸,趙普自己都隱約會有一種“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擔憂,畢竟趙匡胤那些見不得人的髒活兒大多數都是靠他趙普乾的。
趙普的算盤打得不錯,可惜的是,計劃終歸趕不上變化,尤其是,世上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如錢惟昱那般知道,宋軍入川后的所作所為其實是引爆了一個火藥桶,只要有外力運作的法,好好支援利用那些即將出現的和還未出現的“反政府武裝”,可以在蜀地鬧出多大的效果。也正因為沒有人如錢惟昱那樣的先知先覺,吳越國在後蜀滅國之戰中始終靜坐作壁上觀的舉動也就難以用除了膽小怕事以外的原因解釋。基於這一點,吳越人的後續外交動作只要符合常理,可信度便會高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