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架几案,案上放博山爐。段成式又注:案後懸一幅仿東晉顧愷之的《洛神賦圖》。
裴玄靜注視著圖紙,默默思索起來。
“鍊師姐姐,有什麼特別嗎?”段成式已經吃完了,正在盯著她的臉看呢。
裴玄靜反問:“你呢,你發現什麼了嗎?”
段成式搖了搖頭。“這三天來,我把書閣裡所有的犄角旮旯都翻了個遍,並沒找到任何值得注意的東西。連書櫃上的書卷我也幾乎個個都看過了,可是……”他顯得有些懊喪。
裴玄靜沉吟片刻,又道:“你外公的藏書比我想象的少。”
“那倒不是。外公還有一座兩層的藏書樓,也在後花園中。不過他最愛和最常翻閱的書卷都放在書閣裡面。我和府裡的僕人打聽過,外公過世之前,由於政務繁忙,已經很久沒去過藏書樓了。”
裴玄靜點了點頭:“那麼從這個書櫃裡,你能看出哪些書是他最近翻閱過的嗎?”
段成式噘嘴道:“我本來還指望透過書卷的新舊、折印和蒙灰程度來判斷,哪幾部書是外公最常看的。可是……外公對書愛護有加,從表面上基本看不出區別。至於灰塵嘛,從他過世到現在,僕人們每天都去書閣打掃,搞得窗明几淨的,哪裡都找不到一粒灰。”他苦著臉的樣子,倒好像乾淨是個天大的罪過。
“府上的家僕很盡職。”裴玄靜微笑著說,心中卻在想,這樣就算武元衡留有什麼線索,只怕已被人無意間清理掉了。
可是,假如真的是非常重要的線索,武元衡會讓它輕易消失嗎?
“段小郎君,你的外公很喜歡曹子建?”裴玄靜看著《洛神賦圖》那個標註問。
“喜歡。我七歲時,外公就教我曹子建的詩。我的第一本《曹子建集》也是外公送給我的。不過……”段成式皺起眉頭,“說到曹子建,倒真有一件怪事。”
“哦?”
段成式面露迷惘:“我在外公的書閣裡找了個遍,並未發現《曹子建集》。”
確實可疑。牆上掛了《洛神賦圖》,書閣裡卻無一本《曹子建集》,偏偏又鍾愛曹植的詩文?
裴玄靜凝神思考。
段成式知道不該打攪,索性和李彌聊開了。他個性開朗,頭腦又靈光,天生一個自來熟,哪怕和李彌這樣略微遲鈍的人打起交道,也不在話下。
李彌的心地又特別單純,一來二去的,就把自己和裴玄靜的底統統透給段成式了。
聊了一通,段成式總結道:“自虛哥哥,我真喜歡你。我覺得你和十三郎挺像的,下回我介紹你們倆認識。”
“十三郎是誰?”這下裴玄靜要干預了。
“嗯,就是皇帝的第十三子,和我們一塊兒在崇文館上學。”說著,段成式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十三郎大名叫李忱,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裴玄靜明白他的意思,斷然道:“多謝小郎君好意,但我們不想與皇家多有牽連。”
“好吧……”
“不對。”旁邊的李彌卻突然冒出這兩個字來。
原來他趁裴玄靜不留神,把書閣的平面圖拿過去看了。
裴玄靜忙問:“自虛,哪裡不對?”
李彌指著圖上的架几案,道:“反了。”
反了?
剎那間,裴玄靜反應過來。在她自己的書房中,也有一條架几案,卻是置於東牆之下的。李彌記憶東西全憑形象,所以他一眼便發現,武元衡書閣中的架几案的位置不對。
當然,誰也沒規定過架几案非得放在東牆下。
段成式卻說:“那個博山爐就不該放在西牆下面。夏天焚香時煙光往外面飄。我們剛住進去的時候正好是七月,阿母日日在外公的書閣裡焚香祭奠他,結果老遠都聞到了,屋子裡反而不香。”
“為何不將博山爐移一移?”裴玄靜莫名地緊張起來。
“移不了。”段成式鬱悶地回答,“書閣裡的傢什都是固定住的,沒一樣可以動。連博山爐的腳都有機括連在架几案上,沒法移動。”
“咦,鍊師姐姐,”他看著裴玄靜驟然變白的臉問,“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裴玄靜定了定神,重新拿起圖紙,指著那個書櫃問段成式:“書櫃裡的每一個格子、每一本書,你確實都檢查過了嗎?”
段成式有些不高興了:“每個格子都看了,每個書卷也都翻過,但不可能都從頭到尾讀一遍啊,沒那麼多時間。”
“不必。段小郎君這次回去,只要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