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年以後的事情了。我爸想讓我哥在銀行工作,好繼承家業。但馬克斯想當腳踏車手,他也這麼做了,而且做得很好。他是瑞士最好的腳踏車手之一,也是歐洲數一數二的職業腳踏車手。他是在環瑞腳踏車賽上遇到事故去世的。我爸受到了沉重的打擊,但我感覺他也在為自己開脫。按照他的邏輯,馬克斯是因為忤逆了他的意願而受到了懲罰。”
“那你呢?”
“家裡只剩下我和我父親了。我最深愛的兩個人都走了,只留下我跟我憎恨的人生活在一起。我更加瘋狂地投入到練琴當中,這樣的安排似乎對我們兩個來說是最適合的。只要我專心拉小提琴,我父親就不需要管我。他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最喜歡做的事情。”
“他最喜歡做什麼?”
“當然是賺錢。他覺得發家致富就可以贖罪,這是多麼愚蠢的想法。從我出道以來,人們一直覺得我的演奏很有激情,但他們不知道這樣的激情是出於怨恨和痛苦。”
加百列小心翼翼地轉移到了下一個話題:“你知道你父親在二戰期間有什麼活動嗎?”
“活動?這真是個有趣的詞。你是在暗示什麼嗎?”
“沒,就是想知道可不可能是你父親做過什麼事情給他帶來了殺身之禍。”
“我父親在二戰期間是個瑞士銀行家,”她的口氣一下子冷了下來,“但這也不能說明他就是個壞事做盡的惡魔。不過老實說,我對我父親在二戰期間的活動一點也不瞭解,這種事情他從來不會跟我們講。”
加百列想起了埃米爾·雅各比在里昂跟他說過的話:羅爾夫經常去納粹德國,有傳言說羅爾夫跟納粹統治集團的重要成員來往密切。他在想,羅爾夫是否真的在他女兒面前隱瞞了這些事情?為此,加百列決定再試探一下她——但是要拿捏好分寸。
“但是你也懷疑過你父親吧,安娜?要是你對他的過去沒有一點懷疑,你也不會把我帶去蘇黎世了。”
“我只知道一件事,加百列:我母親親手給自己挖了個坑,跳進去,射殺了自己。一個人的內心該是有多深的怨念和仇恨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她這麼做絕不是沒理由的。”
“他那時候快要死了嗎?”
這個問題問得太突然,她猛地抬起頭來,好像被一個尖銳的話題刺痛了一樣:“你說的是我父親?”
加百列點點頭。
“事實上,沒錯,他那時候已經一隻腳踏進墳墓了。”
當他們風捲殘雲地掃光所有食物後,加百列將最後一點酒倒進杯裡,向安娜詢問那批藏畫的出處。
“那些檔案鎖在我爸書房的抽屜裡了。”
“我就怕你會這麼說。”
“你找那些檔案做什麼?”
“我想知道每一幅畫是經過哪些人的手買來的。只要查清藏畫的歷史,我們或許就可以找到殺害你父親的兇手和殺人動機。”
“也有可能什麼也找不到。你記住,這些畫都是我父親透過合法途徑買來的。不管你可能在它們的來路當中發現什麼樣的貓膩,它們都是他的合法財產。”
“我還是想看一看那些檔案。”
“那我帶你去找。”
“不行,你留在這裡,我去把它們拿回來。你現在還不能去蘇黎世。”
“為什麼?”
“那裡太危險。說到這裡,我還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說清楚。”
“什麼事?”
“你在威尼斯的演奏會。”
“我可不會取消它。”
“你現在在公眾場合演出不安全。”
“沒辦法,要是取消這次演奏會,我的事業就徹底完了。”
“從最近發生的事情看,殺你父親的兇手顯然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我們找到真相。他們可能會對你下手。”
“那你不讓他們得逞不就行了。不管怎樣,我下週一定要去開那個演奏會。”
鉛灰色的雲團從海上漸漸逼近,寒風漸起,肆虐於斷壁殘垣之間。安娜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她環抱著胳膊,抬頭凝望著漸漸逼近的雲團。加百列收拾好殘羹冷炙,和安娜氣定神閒地往山下走,身邊跟著兩個沉默的保鏢。天色漸暗,等他們走到松樹掩映的林蔭道上時,天上已經下起了傾盆大雨。“太遲了,”安娜在噼裡啪啦的雨聲中大聲說道,“我們被困在路上了。”她拉著他的胳膊,把他帶進一棵參天巨松的樹蔭下,“不能讓你手上的繃帶淋溼了。”她的聲音中飽含關切。她從帆布包的口袋裡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