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撥,琴絃錚錚,竟然泛出一股殺氣。站在一旁的男子抬手低低咳嗽一聲,似乎被這股殺氣傷到了心肺,咳得有些綿久。他吃力地開口,“這琴,久經沙場,殺氣太足,又沾了血,咳咳,你一個女子,怎麼會喜歡它?”他又低低地咳嗽了一會,極力忍耐著。殷流雪恍若未聞他的咳嗽聲,淺淺一笑,“喜歡便是喜歡,還要理由嗎。”她又低頭,連連撥弄琴絃,殺氣連綿不絕而來,旁邊的男子終於不敵,彎下腰咳出了一口鮮紅的血。
琴聲戛然而止,溫柔的粉衣女子滿目同情地看著他,“沒想到,堂堂古家大公子如此脆弱,只是區區琴聲便受不住,若是仇家上了門,你可怎麼辦?”古律清擦拭著嘴角的鮮血,虛弱地坐在她身邊,“若是仇家上門,不是有你這個堂堂殷家大小姐在嗎。”
殷流雪揚唇一笑,“若是,這仇家就是殷府派來的,你可怎麼辦?”古律清神色裡有些茫然,有些認命,“若是殷小姐想要我這微不足道的性命,我一定雙手奉上。”殷流雪這才滿意而笑,“公子這般回答,我一定不負公子這番心意。”她舉手將膝上的流觴琴舉起,雙手一用力,竟生生地將這把絕世之琴折成了兩半,然後丟入了水中,“我今日折琴起誓,還希望公子也不要負了阿雪一片心意。”古律清微愣,看著面前烏髮粉衣的女子,明明是如此溫柔的女子,身上竟然有著死士般決絕的氣質,他幾乎可以預見倘有一日他辜負了她,他定會死得毫無葬身之地。
他低低咳嗽了一聲,“小姐厚望,只是我這多病之身,恐怕終有一日會辜負了。”殷流雪看著他蒼白的臉色,“生死有命,我不在乎你的壽命有多久,我只在乎,你活著的時候。”古律清微愣,從來沒有人這般跟他說過這些話,生死有命,他又何必苦苦執著這無法躲避的命運,活著一天便是一天,而原來,他的存在,會被一個人如此在乎著。他不禁大笑起來,在月光之下肆無忌憚地笑著,“殷小姐果然不是等閒之人,縱然你接近於我別有目的,我也無所謂了。就算將來殷府將古家趕盡殺絕,我也決無異議。”殷流雪不動聲色地看著面前笑得連說話也毫無顧忌的古家公子,心裡也不禁舒了一口氣,今夜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等著這句打破所有虛以委蛇的話,她眉間溫柔之色盡顯而出,“有了古家公子這句話,以後阿雪便不手下留情了。希望到時候公子不要反悔。”古律清嘲諷一笑,“古家與我無關,殷小姐從來就不用手下留情。”
他說完又是一陣咳嗽,此次幾乎已經無法再抑制住,他的手抓著一旁的木槳,趴伏著喘氣。殷流雪無動於衷地看著,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等他慢慢平息下來後,木槳之上已經留下了一個深深的手印。他抹去嘴角殘餘的血絲,漂亮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諷刺,“殷小姐果然鐵石心腸。”殷流雪遞給他自己的粉色絲帕,“公子是在怪我不幫你嗎?還是怪我沒有一點擔心的樣子?”古律清無力地搖頭,“你不用再說,你若真的關心我,我也是不信的。”殷流雪的嘴角慢慢揚起,勾勒出深刻的笑紋,“你果然是明白的。公子,我只希望你以後好好待阿雪。”古律清偏過頭,“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他的眼睛裡有著掩飾不住的悲哀。
殷流雪看著他的側臉,她從來不想傷害他,這個她早已聽說過卻直到今天見到的男子,她低眸,掩住自己真實的情緒,她是心狠手辣,鐵石心腸之人,怎能去想這些沒用的事情!古家與殷府早已水火不容,等到那一天,她絕不會手下留情!
小舟緩緩靠岸,方才一直在船尾划槳的青衫小丫鬟走過來,朝這兩個獨自沉思的人行了個禮,清脆的嗓音打破了死寂,“小姐,公子,天色已經不早。”殷流雪抬頭看了看一臉平靜的古律清,溫柔一笑,“公子,那我便先行回家了。公子也早先歇息吧。”古律清側轉過臉,默默地看著她,緩緩點頭,卻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
殷流雪撐起傘,走下小船。小杏跟在她後面,“小姐,天沒有下雨,為什麼要撐傘?”殷流雪抬眸,喃喃,“是嗎?”可是,她怎麼覺得漫天都是水珠,她躲在這把小小的傘下,無比地安心。
並沒有走幾步,杏花樹下的兩道身影讓她停下了腳步。一黑一白,就如正與邪的化身,朝著她走過來。她手中的傘緩緩落下。
☆、番外 沙場遺骨
它沒有生命,它只是一根骨頭。因為戰亂,遺留在戰場上的一根骨頭。
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它還記得,在它有意識的那一剎那,蒲葦冥冥,,水深激激,到處都是浮屍,流滿了一地的鮮血。軍隊呼嘯而走後,空留滿地死寂。它睜開虛無的眼睛,一隻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