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爸爸身體一直不太好,教了一輩子書,各種職業病,咽喉、頸椎和關節都有問題,血壓還總是高。
方爸嘆了口氣說:“你們啊,一個兩個進門不先好好說話,都要先跪上一跪,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怎麼非要把我和你媽當成封建家長?”
方士清眨了眨已經哭紅的眼睛,爸爸說的是“一個兩個”都是誰?
方爸伸手拉他,說道:“先起來吧,你是不是跟王齊商量好了,不然怎麼都挑這裡跪?這塊地板都要被你們跪塌了。”
方士清難掩錯愕道:“……他來過?”
方爸朝他笑,笑容有幾分無奈:“你先站起來,站起來我就跟你講。”
方士清有一肚子的話想問,一肚子的話想說,可是又不想站起來,他的腿太軟了,跪著才沒壓力。
方爸沒辦法,從旁邊拿了個竹製小板凳過來,坐在兒子旁邊,說道:“清清,其實前幾年,你剛從國外回來,頭髮弄得像個小姑娘,又總愛穿得花裡胡哨,你那些女同學來找你玩兒,你也不愛理人家,我就覺得你不大對勁,當時就懷疑你是不是性取向和普通人不一樣。”
方士清:“……”
方爸道:“我那時候跟你媽說,她說年輕小夥子愛打扮也是常事,你又是學這個專業的,我想想也是,就沒再多說什麼。上回她去北京住了幾天,在你住處的衛生間櫃子裡頭,看見還有一套也用過的洗漱用品,本來以為你是和你那個‘女朋友’同居了,可是那袋子裡頭偏還有個剃鬚刀。她也不確定那個是你的還是別人的,心裡直打鼓,回來就跟我說了,說你本來要帶物件給她看,事到臨頭又說你物件有事兒去不了。我們倆一合計,就覺得你那物件可能是個男人。”
方士清瞠目結舌,此時再回憶起他媽說過的那些話,突然體會到了別的意思。
方媽離開北京在車站臨別前,後來在電話裡,都反覆說過幾次“不管你找個什麼樣的物件,只要是真心對你好,爸媽就都支援。”
他一直以為這就是鼓勵他快點談戀愛,從來就沒細想,在那次去北京之前,媽媽從來就沒說過類似的話。
不管你找個什麼樣的物件……不論男女?
他的聲音都有些變了調,道:“可我那天跟我媽說了以後,她就生氣不理我了……”
“你媽想抱孫子想了好幾年,做夢都在想,這一猛子知道你可能和一個男人在搞物件,她哪兒能甘心?”方爸苦笑著搖頭,說道,“你沒說之前,她也不敢明著問你,就畏畏縮縮的試探你,試探了幾次,你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她就又覺得是多心了,正要安心繼續等著抱孫子,你突然又告訴她喜歡男的了,還不許她生幾天氣?你從小長到大,我們對你可都是恨不得掏心窩子,你倒好,這麼大的事兒,居然一直瞞著我們。”
方士清脫口道:“爸,我錯了……”
方爸笑起來,道:“跟你說笑呢,我和你媽又不是真的生氣,我們倆不是封建家長,眼睛花了也還在讀書看報看新聞,我們知道這個不是病,知道硬逼著你喜歡女孩兒也沒用,我們能接受這個,可就是擔心你,怕你過不好,等你將來老了,沒有兒女能照顧你……清清,你這輩子估計是當不了父親了,可能永遠也體會不了我們倆的心思,但是你得知道,我們倆,是這世上最盼著你能幸福的人。”
方士清已經快哭瞎了。
方爸拉他,這次他倒是順從的站了起來,爸爸去拿了鑰匙開啟臥室的門鎖,朝他遞了個眼色,他用袖子蹭了蹭臉,推門進去了。
方媽坐在床邊抹淚,抬頭看他一眼,背過身去,竟有幾分像是正在鬧彆扭的小朋友。
方士清走過去坐在旁邊,叫了聲“媽”。
方媽兀自扭著身子不理他。
他有些無措,回頭看了看門口,爸爸站在那衝他微笑著擺擺手,他又轉回來,繼續道:“媽,我錯了,我是想跪著跟您道歉,不是成心惹您生氣,我就樂意被您管,您別不理我,我特別想您,想您做的飯菜,想您嘮叨我……”
他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其實好多話都詞不達意,可他也沒心情再去組織語言,他就是想把心裡最細碎的話都說給媽媽聽。
他淚點低,說著說著又哭起來,哭得抽抽噎噎還是在不停的說:“您最近身體好不好,腰還疼不疼,有沒有堅持做理療,給您寄過來那機器好用不好用……”
方媽忽然轉過身來,道:“那理療儀是王齊買來寄給我的,是不是?”
方士清一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