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話沒對他說。
德佑八年臘月二十三,宗室王的大軍已經逼近京師,科道官員遞到御前的奏章遲遲沒有批覆,早朝接連兩天都沒有召開,局勢複雜而微妙。
然而在這民俗中稱為小年的一天,這場紛爭以一種誰也沒有想到的方式結束了。
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色有些昏沉,分不清是早上還是晚上,外面的人聲很吵,各種小商小販的吆喝混在一起。
我搖搖腦袋坐起來,看出自己是在一間佈置得富麗俗豔的房間裡躺著,鼻子裡充斥著脂粉味極濃的香氣,這種裝飾、這種香氣—我是在鬧市中的一家妓院裡吧?
扶著沉重的頭坐起來,蕭千清趴在不遠處的桌子上小憩,我動了動四肢,沒什麼不適,就走下床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沒睡夠?”
蕭千清有些艱難地抬起頭,出乎我的意料,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薄唇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
他撫著胸口站起來,白衣上都是零星的血點和褶皺,他似乎已經不再在意這些小節,含糊地說:“你已經睡夠了,不用佔著床了吧?那就讓我躺一會兒……”說著就搖搖晃晃地向床邊走去。
我連忙拉住他:“你怎麼了,受傷了?”
他回頭笑了笑:“大小姐,你抬頭看看,咱們已經不在紫禁城裡了,你以為太后和姓歸的那個老匹夫會乖乖地放我們出來?我一個人帶著你打出來,還能保得命在,已經算是神靈庇佑了。”
“這個,呵呵,謝謝你。”我有些尷尬地道謝,想起來問,“宏青和熒呢,他們沒逃出來?”
蕭千清好笑似的站住腳步,笑睨著我:“你連一句我傷勢如何都不問,就問宏青和熒?真讓人寒心。”埋怨完了,他還是回答,“他們沒能逃出來,被抓了起來,不過我想,應該還不至於馬上就送命。”
我應了一聲,看到他已經站不穩似的身形,連忙說:“你到床上躺會兒去吧,要不要我拿什麼藥或者吃的給你?”一邊說,一邊伸了個懶腰,準備推開窗子看看窗外的景色。
看到我要去開窗,蕭千清居然有些惶急地踏過來一步說:“別開窗……”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開啟了窗子。
窗外的大街上,無論酒肆客棧還是商鋪民居,門楹上全都掛滿了白布。人們穿梭往來,還像往常一樣熱鬧,但是人人頭頂都圍著白布。
我明白他為什麼怕我開窗,這是國喪,皇帝駕崩了。
乾淨清爽的風吹到臉上,我回頭向蕭千清笑了笑:“怎麼,窗外有鬼要吃人嗎?還是你吹不得風啊?”
蕭千清也笑了,轉身走到床邊倚著床頭躺下:“什麼也不是,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我走到桌子邊坐下,笑了笑,趴在桌子上說:“蕭千清,今天二十幾了?”
他頓了頓:“二十三吧。”
“才過了一天啊。”我晃晃腦袋,“蕭千清,我直到昨天才想起來,原來我和他小時候就見過的。那時候我才七八歲吧,剛被爹從河南老家接到京城,還說一口土氣的河南話。別的官家小姐都看不起我,不跟我玩,我就只好跟著哥哥摸爬滾打,像個假小子。有次先帝在陪都黛鬱的海落圍場裡圍獵,我讓哥哥把我化裝成小跟班,也跟著去了。
“哥哥去和大孩子們打獵了,我和那群小公子哥兒混在一起,他們說了很多看不起我的話,我就跟他們打了起來,我一個人怎麼打得過那麼多人?就在我被他們按在地上打的時候,有個清秀得比我還像女孩子的少年走了過來,不知道誰叫了一聲‘太子爺’,那些人就全跑了。那天有些冷,那個少年的臉色很蒼白,他走過來遞給我一條手絹,笑了笑說:‘女孩子不能把臉弄得這麼髒的,快擦擦。’我奪過手絹擦著臉上的灰泥,然後問他:‘你怎麼知道我是女孩子?’他又笑:‘知道就是知道了。’我那時大概覺得這個人油嘴滑舌得很,就轉過臉,沒理他。
“那個少年好像身體弱,不能打獵,我也不想跟那些孩子混了,我們就坐在草地上說話。我們說了很多,比如喜歡吃哪家點心鋪子裡的點心,最討厭講課的先生什麼的。最後他說女孩子最好文雅安靜一些,要不然惹出事來了容易給人欺負。我就說怕什麼,會有個男孩子來保護我的。那時我爹總跟我說,女孩子生來就是給男孩子保護的,我就真的這麼以為了,就跟那個少年這麼說。我說了之後,那個少年很開懷地笑了,問:‘那你可找到保護你的人了?’我搖了搖頭說:‘還沒有,總有一天會有的。’我看了看他又說,‘我看你長得挺好看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