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裡的氣氛彷彿短暫地凝結到了冰點,伯頓撐在桌上的雙手握緊成拳,直直迎著穆楊冷如刀鋒的目光,沉默了許久許久才緩緩道:“關掉攝影和錄音裝置。”
這話卻是對著外面的警方人員說的。穆楊的眉頭微不可見地挑了挑,看向伯頓的眼神變得有些意味深長,彷彿要從他那熟悉的藍色瞳仁中看出些什麼。可面前的男人只是緊咬著下唇,過了幾秒復又開口,語氣不容商量:“關了這些,你再一個人進來,否則我什麼都不會說。”
監聽的耳麥裡同時響起伯頓的這句話,房間外的警察都是一怔,幾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心急氣傲的白人警察率先反對:“這項要求不符合審訊規定,我們不能答應。”
穆楊已經推門出來了,聞言並無異色,倒是不急不惱平靜道:“這並不屬於審訊過程,我也不是你們警方的人。委託人有權利在接受審訊前與辯護律師先行溝通,這一點你們應該清楚。”
沒人出聲了,之前和穆楊交流過的那名警察皺了皺眉,還是揮揮手讓人去關了裝置。穆楊待他們做完,這才轉身走回房間在椅子上坐下,淡淡道:“已經照做了。”
伯頓抬頭看向監視器下熄滅的紅燈,又掃了眼不見彼端的深黑色單向玻璃窗,剛要開口便聽見穆楊輕悠悠的聲音:“他要你傳什麼話?”
男人的雙眼驟然瞪大:“你怎麼知道?”
“你剛才都在演戲,”沒想到穆楊已然收去了之前聲厲色荏的神態,竟淡淡勾了勾唇角,“巧的是,我也在陪你演戲。”
伯頓微愣,很快便反應過來,無聲地笑了笑,目光意味難辨:“果然,你的眼力還是這麼一針見血。”他低嘆了口氣接著說:“那火的確是我放的,剛才我也是故意當著那群警察的面否認縱火。只有讓他們相信我不會承認犯罪事實,才有可能給你機會和我單獨溝通。”
穆楊沒接話,只是靜靜看著他等著。早在之前走進房間時他便猜到了伯頓的心思:看向他的那雙淺藍色眸子裡,沒有緊張,沒有惶恐,有的只是擔憂。
他從來都是個聰明的人,可剛才那個謊言卻拙劣無比,借虛掩真,這才是他的目的。
可伯頓卻像是忽然變了一個人,縱然在屋外的人眼裡看起來依舊神色鎮定面無表情,聲音裡卻染上了難以自己的顫抖,壓得極低極低——
“穆,那人是衝著你來的。”
“我知道。”穆楊點點頭,“事務所的那把火是他威脅你放的吧?”
出乎意料的,伯頓卻恍恍地搖了搖頭,臉頰蒼白:“不,他沒有威脅我,他給了我選擇。”
穆楊的眸色頓時一凜,只聽他啞著嗓子繼續道:“如果我去,便可以選擇在無人的週末深夜;可若我拒絕,他們照樣會一把火燒了那幢樓,但是……”
但是,會選在工作日的白天,會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
伯頓嗓子一哽,話沒有說完,穆楊卻已經明白過來,這一刻只剩空洞的靜默和悲涼。
“所以……”半晌他才緩緩開口,喉嚨似乎有些乾澀,“所以你選擇犧牲你自己,去換其他人的命?”
對面的男人卻摸了摸微微溼潤的眼角,含著無力的笑抬起頭來:“我還有家人,不能承擔風險去告訴警方或者通知你。可是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那麼多生命就這樣消失……”
“當年你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只為了救我。如今我也可以為了救所有人,償上自己的餘生。”如同漂泊的靈魂終於找到了安息的天堂,他凝視著穆楊,一字一句忽然異乎尋常地平靜下來,“穆,我只是不想辜負你曾經為我做過的一切。”
穆楊椅背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成拳,長久沒有眨眼導致眼眶略略酸澀,他卻還是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的人,心口如同悶錘擊打,又疼痛又沉重。
那個人要的,不就是這樣的效果麼?明明伯頓才是真正的拯救者,但他即將面臨的指控卻足以讓他在牢獄中耗盡所有的青春。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沉淪,眼睜睜看著黑暗吞噬周圍的一切,卻無力改變。
“我會替你做無罪辯護。”穆楊看著他,語氣堅定狠絕,“哪怕沒有證據向陪審團證明你剛才的這些話,我也會拼盡全力說服他們。”
可伯頓看著他沒有說話,蒼白的臉頰上漸漸泛起難以言喻的笑容,那清澈的眼眸裡卻忽然溢滿了淚水,終於,慢慢地搖了搖頭。
“不需要了。穆,你會去看他嗎?”
他還淡淡笑著,臉上掛著回憶的溫存,眼淚卻已經止不住地滑落下來:“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