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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約埋在哪裡的沙粒。他看上去比他的影子都要狼狽,臉上扭曲著,猙獰撲面而來。拿去了那些謙和跟威嚴,蒼老纖毫畢現。她把目光挪開,看著他的胸膛,看著他胸膛跟腹部之間那道歪歪扭扭的線——此刻她才知道她的身體裡有一片原野,可是她剛剛失去了它。他終於倒了下來,壓在她身上。她費力地呼吸著,反倒覺得安心——因為噩夢快要結束的時候,不都是喘不上氣麼——喘不上氣就好了,馬上就可以醒過來。她知道自己在流血,這是嫂子教過的。另外一些嫂子沒教過的事情她也懂了,為什麼有些女人,在這件事發生過之後會去尋死。所謂“清白”,指的不全是明媒正娶,也不全是好名聲。

他離開了她的身體,平躺在她旁邊。她明明痛得像是被摔碎了,但是卻奇怪地柔軟了起來。她側過身子貼在他懷中,根本沒有那麼難。羞恥之後,別無選擇,只能讓依戀自然而然地發生。她的手指輕輕梳了梳他鬢邊的頭髮。男人說:“我會待你好。”然後又突兀地,冷冷地跟了一句,“你不用害怕老夫人,她是個苦命的人。”

雲巧的聲音傳進了帳子裡:“老爺,夫人,熱水已經備好了。我來伺候夫人擦洗身子。”

血跡倉皇地畫在她的腿上,小腹上也有零星的紅點。血痕的間隙裡,還有一種陌生的液體斑斑點點地橫屍遍野。令秧嫌惡地把臉扭到一邊,她算是見識過了男人饕餮一般的慾望和衰敗,男人也見識過了她牲畜一般的羞恥和無助,於是他們就成了夫妻,於是天亮了。

在唐家的第一個清早,是雲巧伺候她梳頭。“你會不會盤牡丹髻?”她問,怔怔地注視著鏡子切割出來的,雲巧沒有頭和肩膀的身體。“會。”雲巧口齒清晰爽利,“不過我倒覺得,夫人的臉型,梳梅花髻更好看。”“梅花頭——我不會,你幫我?”令秧揚起下巴注視著雲巧,眼睛裡是種羞澀的清澈。雲巧略顯驚愕地看著她:“夫人是在打趣了。只管吩咐就好,哪裡還有什麼幫不幫的話呢?”令秧欠起身子,將身子底下的束腰八腳圓凳挪得更靠近鏡子些,重新坐回去的時候,那一陣痛又在身體裡撕扯著。她皺了皺眉頭,倒抽了一口冷氣。“你剛才給我塗的那種藥,真的管用?”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又是一副小女孩的神情,充滿了信任。雲巧站在身後,攏住她厚重的長髮,輕聲道:“聽說管用。”令秧垂下眼瞼,撥弄著梳妝檯上的一支嵌珠花的簪子,聽到雲巧說,“太太把那個玳瑁匣子裡的髮簪遞給我一下吧,我若自己拿的話,剛編好的就又散了。”令秧嘆了口氣:“雲巧,你——你跟老爺的第一個晚上,是誰把這個藥膏給你的?”

她覺得,那是她成為女人之後,無師自通地學會的第一件事——至於這件“事”究竟是什麼,她說不明白。

雲巧默不作聲,隔了好一會兒,才說:“是老夫人。”

“你在這兒多久了?”令秧莫名覺得鬆了口氣。

“有八年了。”雲巧從她手裡接過了遞上來的髮簪,“是來這兒的第三年頭上,開始服侍老爺的。不過,夫人放心,我會盡心侍奉老爺和夫人,不敢有什麼不合規矩的念想兒。”

“老夫人為什麼不讓老爺娶你呢?”

沒想到雲巧笑了:“看來他們說得沒錯,夫人果真還是個小孩子呀。”

“那雲巧,你會梳多少種髮髻?”她有點沮喪,即使經過了洞房花燭,依然會被別人當成是個小孩子。

雲巧的眼睛斜斜地盯著窗欞片刻:“十幾種怕是有的。”

“你答應我,天天給我梳頭?”令秧看著她的眼睛。

“自然啊,夫人這又是在說哪裡的話。”

沒過多久,休寧縣的人們都在傳,唐家老爺新娶的十六歲的夫人,進門不到一個月,就做主將一個丫鬟開了臉,正式收在房中成為老爺的侍妾。府里人都喚作“巧姨娘”。鄉黨之間,略微有些頭臉的男人們都打趣著唐簡的豔福。到了冬天,又傳來了巧姨娘懷孕的訊息——這下所有的打趣都變成了由衷的羨慕。自然,人們也好奇這位唐夫人是真賢良,還是缺心眼兒。誰也不知道,那其實是令秧嫁進唐家以後最快樂的一段日子——因為她總算是有了一個朋友。雲巧幫她梳各種各樣她梳不來的髮式,給她講府裡上上下下那些事情——有眾人都知道的,自然也有些不好讓人知道的。雲巧是個講話很有趣的人,很簡單的一件事,被雲巧一說,不知道為何令秧就聽得入了迷——這世上,甚至算上娘在世的時候,都沒有人願意花這麼多的時間跟令秧說話。還有就是,雲巧還可以代替她,去跟老爺做那件令秧自己非常害怕的事情。令秧知道,自己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