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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讓他進來。”

“這侯武現在跟羅大夫真是親厚,每次都是侯武去請去送。聽說私底下他還常去找羅大夫喝酒。所以連翹很怕侯武上他們家去。”

“這侯武現在可是蕙姨娘眼前的紅人。”另一個婆子從她們身邊經過,帶著點嘲弄地笑道,“出差買辦,迎送貴客,每樣都是他——只怕過幾日,咱們房裡有事還使喚不動人家呢。”

“看您老人家說的。”令秧放下蓋盅,“自從管家癱在床上以後,滿屋子裡還不就只有侯武鎮得住那起沒羞沒臊的小廝們,不指望侯武又指望哪一個。至於使喚不動的話兒,就還是少說吧。老夫人房裡的事情最大,他要是這點兒事理都不明,我也早就攆他出去了。”

只見那婆子彎腰賠笑道:“夫人說得很是。”這時只見川少奶奶蘭馨扶著自己的丫鬟邁進了門檻,令秧笑吟吟地站起來:“我就等著川兒媳婦來接我呢。”門婆子也笑道:“夫人今兒個要跟著川少奶奶臨什麼帖子?”

這便是連翹走後,令秧養成的第二個習慣。某天早上,她跨進川少爺和川少奶奶的房裡,開門見山地對蘭馨說:“打今兒起,你教我認幾個字,好不好?”

“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絃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夫人與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晤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於形骸之外。雖取捨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

其實蘭馨是個不錯的開蒙先生。起初,她們二人都以為,對方不過是憑著一時的興致,堅持不了多久。可是三年多下來,誰也沒料到,蘭馨雖說教得隨性,沒什麼章法,卻也漸漸地樂在其中;而令秧一筆一畫地,也在不知不覺間開始臨了《蘭亭集序》——“學習”這件事,對令秧而言,的確沒有她自己原先以為的那麼辛苦。每一次,清洗著手指間那些不小心蹭上去的墨跡的時候,總還是有種隱隱的驕傲。更何況,蘭馨常常會淡淡一笑,語氣誠懇地說:“夫人好悟性。”不過雲巧就總是不以為然地撇嘴:“罷呦,她不過是討好她婆婆而已,也就只有夫人你才會當真。”令秧不大服氣:“她平日裡那麼冷淡倨傲的一個人,才不會輕易討好哪個。”雲巧笑道:“夫人如今成日家讀書寫字,怎麼反倒忘了‘此一時彼一時’這句俗話了?進咱們府裡這些年了,她可生過一男半女沒有?夫人又不是不知道,川少爺房裡那個梅湘不是個省油的燈,那小蹄子在夫人眼前還好,可是在房裡,仗著生了個小哥兒張狂得不得了——眼看著就要爬到咱們川少奶奶頭上來了。她若是再不忙著巴結夫人,還有旁的活路麼?”

令秧只好悻悻然道:“什麼事情一經你的嘴說出來,就真真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她喜歡這樣和蘭馨獨處的時刻,蘭馨的屋裡沒有孩子,川少爺更是很久也不會過來一趟——那房裡每個角落都往外滲透著一種真正的靜謐和清涼,喜歡搬弄是非的人自然天生就排斥這樣的地方。雖然冷清,蘭馨卻也每天都打扮得很精緻,泡上兩杯新茶,研好墨,有時候再焚上一炷香。令秧便會覺得,無論如何,被人等待著自己的滋味,都是好的。

“等我死了,這方硯臺,就留給夫人做個念想兒。”蘭馨輕輕擱下筆,“把它從孃家帶來的時候,橫豎也沒想過它跟夫人還有這麼一段緣分。”

“年紀輕輕的,總說這些晦氣的話。”令秧白了她一眼,做久了“婆婆”,她便忘了自己其實只比蘭馨大兩三歲。

“我可沒跟夫人說笑話。”蘭馨笑道,接著輕輕念出了字帖上的句子,“夫人與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晤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於形骸之外……”

“雖說你給我講過這是什麼意思,”令秧有些難為情,“可我好像還是不大明白。”

蘭馨嘆了口氣:“其實,這句話是在講,他們男人過得有多愜意。他們也知道人生短暫,可是對他們來說,不一樣的活法就是有不一樣的滋味。拘束著點兒使得,瘋一點兒也使得,他們通筆墨會說話,什麼樣的活法在他們那裡都有個道理——不怪夫人不懂,天下文章那麼多,並沒有幾篇是為咱們寫的。”

令秧掩著嘴“哧哧”地笑:“依我看著,你的道理也不少。”靜默了片刻,她還是決定說出來,“蘭馨,按說,你這麼聰明剔透的一個人,如何就是摸不透川哥兒的脾氣呢——我不是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