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對,但實則不然,直到他死之前,阮鳳章才看見他本人。
實在是因為從前,他太過寂寂無名。
陳芳散人是成名已久的高人,從他門下出師的弟子也都各有成就,唯有譚藻,於陳芳散人看來,除了長相與毅力,一無可取之處。偏偏又是個男的,若說女子行走江湖,還能靠美色博得豔名,那譚藻因此而得到的唯一一點名聲,就是繡花枕頭了。而其毅力,也成了愚笨的證明。
他真正成名就是因為他弒師,成為了人人唾棄的叛徒。
在此之前,誰也不瞭解他。
在那之後,人人都痛恨他。
因為他不但趁從小養育自己的師父不注意,殺死了師父。更可惡的是,在此之前,他就已經勾結魔教,傳遞了很多正道的佈置,導致正道死傷慘重,多少人因他而死。
再然後,他入了魔教,諂媚而成為右護法,連魔教的人都看不起他。這才是他武功平平,小鸞山上卻有那麼多人一齊插他劍的原因。
大家一致認為,這是一個真正的臭名昭著的小人。
“小人”很無奈,因為師父既不是他殺的,訊息也不是他洩露的,唯有加入魔教當了右護法是真的。
但正如糾結的阮鳳章一般,有些真相不好說出來。
他也不打算說出來。
回去之後,譚藻在換下的衣服上,用墨汁劃了幾下,乍一看,就像是不小心弄上去的汙漬。為求不引人懷疑,他還特意在紙上抄了幾首詩,做出練過字的假象。
不出意外,靳微會檢視他換下來的衣物,若是看到了那些汙漬,就會明白他在傳達什麼訊息了。
譚藻正是剛洗完澡,溼發還在滴水,落在紙張上,暈開了墨漬。
他取來毛巾擦頭髮,又聽見敲門聲,阮鳳章在門外道:“小譚,有件事需要和你說一下。”
阮鳳章是第二個叫他“小譚”的人,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正氣凜然,再沒有什麼不對——實際上這兩個字也沒什麼奇怪之處,真正奇怪的,應該是第一個這麼叫的人——賀靈則,他的語氣太過黏膩了。
譚藻看了一眼隨意掛在架上的衣服,鎮定地去開門。
“你在沐浴?”
“已經洗完了,請進來吧。”譚藻讓開身體。
阮鳳章瞥了一眼他溼發上的水珠,那水珠隨著他的行止,由緩到疾,滴落在他肩上,打溼了一片布料,隱約現出膚色。
譚藻:“什麼事?”
阮鳳章的目光落在譚藻剛換下來的衣服上,流連片刻,彷彿遲疑了半晌,才開口:“可能明日還要出門,祝師妹已經逼問出來了謝公子和魔教中人約定的聯絡方式,明日要勞煩小譚做一下誘餌。我們不放心謝公子,若是由你來,再好不過了。”
身無內力,又沒謝公子那麼傻,的確更好掌控……
譚藻點點頭,“這是我應該做的,算起來,譚藻若不是入了魔教,又怎會身死呢,這些人真是害人不淺。”
譚藻說得輕描淡寫,阮鳳章也並未聽進去。
他走到了桌案前,看向譚藻抄的詩。
字跡瘦勁,筆意灑脫,只是內容卻有些悲愴。是蘇軾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一字字看去,阮鳳章輕念出聲:“……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就在此處,還有著點點淚痕,暈開了筆鋒,更顯淒涼。
譚藻:“………………”
他突然覺得一定有哪裡產生了誤會,但是不好開口解釋,只能靜靜站在那兒看著阮鳳章的動作。
阮鳳章的目光收回,再次滑過譚藻掛著的衣物。
“那我先走了。”
“好的。”
房門合上,阮鳳章目光變冷。
危險——在傳遞這樣的資訊嗎?
譚藻給了靳微一個預警。
雖然他認為靳微以及背後的人可能已經有所察覺,或者說,在做出那樣的計劃時就該有所準備。
他相信賀靈則的手段。
是的,事到如今,他已經確定了,賀靈則必定還活著。
首先,他的墓穴就是一個疑點,阮鳳章也許不瞭解魔教,但是他了解,試問那幾位長老連魔教被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