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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想到他開口聲音竟有些喑啞淒寒:“他值得你這樣麼!一場情緣值得你剖半顆心做祭麼!”

涼風一遍一遍吹過心窩處,有花瓣落下,右心湧出一陣又一陣顫抖。我看著他狠鷙的目光,搖頭道:“你說的什麼,我不清楚。”

他陡然大笑,眉毛舒展得誇張,身子卻是氣憤得一直顫抖,呼啦啦的樹葉同花瓣掉落,沾了他一身。那大聲的笑讓我有些透不過氣。他捏住我的雙手壓到胸口處,唇角顫抖道:“你竟然同我說不清楚,哈哈,不清楚?!這你都不清楚,那你清楚什麼?”

我可能是哭了,幾片花瓣被水霧粘在了眼角,我抬頭看他:“我清楚……十年後就可以跟你成親了……繡著金色鳳凰的紅綢做嫁衣,那個軟細料子的紅綢做錦被……”

“可本君不想娶你了。”

他鬆開我的手,另一隻手的拇指也從我胸口移開,窸窣作響的風瞬間侵過來,我竟沒有穩住身子,仰面從料峭的、有三丈高的九里香花樹的樹杈上直直落下來。那時候,我的眼裡也只剩下孟澤一個人,他就站在我身邊,卻沒有伸出哪怕一隻手。

仰面而落的那一刻,竟是幾萬年來最清醒的一刻。隔著重重葉影,隔著簌簌花瓣,隔著極致疏冷的月光,看著他漸漸冰封的眼眸。那種煙火陡涼的遺憾,那種緣分終盡的悲惋,那種再無瓜葛的決然,就是在那雙曾經明媚跳脫的桃花眼裡,在微冷的夜裡,在丹穴山頂碩大的九里香花樹裡,一一浮現。

他說,可本君不想娶你了。

八月的夜裡,九里香的花瓣連同樹葉紛紛揚揚之間,我頓悟——我同眼裡的這個人,結束了。

那些大紅綢緞、那些說好的這些做嫁衣、這些做錦被的大紅綢緞,統統不作數了。

23千萬幅扇面

緊接著,我同孟澤幾十年沒有來往。我沒有再去找過他,他亦是不曾來找過我。那期間過得很是悲苦,可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心傷。那原本天天在你身邊說喜歡你要娶你的人,那原本天天扛回幾麻袋紅綢問你這個做嫁衣這個做錦被的人,突然走了,是不是這種習以為常、成為你日常的一部分的情感最終抽離出去的時候,最能傷人呢?

我說不清楚。

而我,在那幾十年裡,關於其他的事記性雖然不好,但是關於情緣的事、關於他的事,卻偏偏記在了心上,並且如何找不到辦法來忘記,夢裡反反覆覆都是落下九里香花樹時候,孟澤那句“可本君不想娶你了”。於是幾十年裡日日不能入睡,沒有辦法忘記的時候,便每日藏在九里香樹冠中,為自己,畫扇面。如此換回幾分心寧。

我為別人畫過姻緣扇,卻從沒給自己畫過。我在扇面上畫了許多不同的公子,威猛高大的有,恭敬溫潤的有,負書而立的有,拔劍起舞的也有。最後畫了千萬把,各個都不同,就感覺真的像自己有了千萬個夫君一樣,還紛紛把這些扇子繫上金線紅繩玉扣,將它們一一拴在九里香花樹上。我仰面躺在樹冠裡,看風吹過,吹走大把大把的葉子,吹走一捧一捧的花瓣,吹著千萬把硃紅色檀香扇骨、敲打金線拴著的煙翡色玉扣,泠泠而響。

六師兄站在花樹底下,語氣很小心也很擔憂:“小九,你何苦這番折磨自己。”

有一處扇子系得不牢,被風一吹便掉下來,恰好砸在我右心處。那時候右心第一次破裂,血水擠破左心處癒合了幾萬年的刀口,汩汩湧出來。身子疼得一抽搐,便直直從樹上掉下來。六師兄驚恐地抱住我,血水哽在我喉嚨裡,我一開口,噴了他一臉血。

那時候的六師兄明明嚇得都發抖了,卻是抱住我一刻也不曾鬆手,一刻也不曾耽擱,一路御風奔向大梵音殿,路上竟掉下來幾十次,我能感覺到他的心都怕得要蹦出來。他興許真的擔心我一閉眼就徹底歸西了,一路上便一直哽著聲音,強顏歡笑同我講話,一直講,一直講。

“小九,你不要睡,待會兒你看看咱們師父,看他又帥了許多……”

“小九,大師兄跟阿寧和好了,你說他倆什麼時候能有個小娃娃,咱們借來玩幾天啊?”

“小九,三師兄又譜了個新的曲子,聽說兩個女神仙為了聽三師兄彈這個曲子還打了一場。”

“小九,沉鈺那流氓到現在還沒醒,你可不要同他一樣這麼沒出息……”

有眼淚落在我臉上,我眉上。我六師兄生得比女子更美幾分,除了對沉鈺那廝兇狠以外,對旁的神仙溫溫柔柔脾氣好得很,所以整個看起來都是娘娘腔腔的。可只有熟悉他的神仙才曉得,六師兄有骨氣得很,也堅強硬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