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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其間留深曾親自登上驪山東孤峰探望,正見他衣衫不整,嘴角含笑,痴痴迷迷的樣子,不由得兩眼墜淚。當年退犬戎,聚諸侯,強大而優雅,指揮自若的聖賢,如今卻變成了自甘墮落的瘋漢。心中對他的那點責備因憐惜煙消雲散,然而鳳岐已是廢人一個,卻也無法再召他回朝問政了。

直到此時,他方知這位從不動情的狡猾國師竟對陸長卿懷有足以將自身強大的心智摧毀殆盡的深情,細想起來,才體味出此人將陸長卿親手壓在酆獄的日子裡,每時每刻是如何煎熬。

留深回城後,恢復了鳳岐的國師稱號,歸還玄金杖,並賜七寶華輦一架,照顧他不便的腿腳;提拔了早已看中的數名下臣,封以高官厚祿,留於左右問政。

是日,時已薄暮,夕暉四野。

鳳岐穿著白色深衣,披了件深紫色緙絲道袍,倚坐在孤峰閣的闌干上。山風湧來,遠遠近近的松濤碧波起伏,白霧時聚時散,繚繞在雕廊畫柱中,宛若仙境。

鳳岐手持玉嘴細煙桿,舉手投足,雲霧便在他的衣袂裾擺之間飄來聚散。銀白的長髮在風中飄揚,整個人也宛若即將隨風而去一般。

紀蕭提著酒走上來,止住了步子,靜靜望著他在雲霧中時隱時現的修長身影。

她一言不發,只是凝視著這個曾經英明睿智、殺伐決斷的男人此刻落拓萎靡的模樣。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這個人的一生,彷彿正應了這一句話。

便是如鳳岐國師這般的當朝風流人物,卻也抵不過情之一字。她懷揣著自己的心事,思及此處,一向堅定的眸子噙了淚水。

她走到鳳岐身邊,喚道:“國師。”

鳳岐鳳眸微抬,嘴角銜笑,柔聲道:“阿蠻來了?阿蠻來了。”

紀蕭徑自坐到鳳岐對面,道:“國師,我是紀蕭,你看著我。”

鳳岐忽見面前坐了一個明眸朱唇的美麗女子,微微一怔,細看了半晌,才道:“……阿蕭?”

隨即他溫柔一笑,“阿蕭今日穿了女裝,我認不出了。”

紀蕭拎起酒罈仰脖灌酒,換了女裝,粗獷的動作也顯得秀氣了幾分。她替鳳岐斟滿一杯酒,遞過去道:“我兄長已經向我說了陛下欲迎娶我的事。齊國公女嫁給王,對齊國來說裨益無窮。而且,我兄長覺得我與陛下青梅竹馬,成全了我們,我心中必定十分歡喜才是。”

鳳岐聽到她的話,端起酒杯的動作難以察覺的一頓,隨即他呷著酒,嘻嘻笑著:“你歡喜就好。”

紀蕭聽他這麼說,心中苦澀。當年明察秋毫、洞悉人心的國師,當真被□□毒傻了麼。

“聽說,是冬至的時候,國師替陛下向我兄長說的親事。”她望著鳳岐。

鳳岐用修長蒼白的無名指和小指隨意勾起酒杯,將杯中酒倒進嘴中,一邊伸出舌頭舔舐沾在嘴角的瓊漿,一邊不明所以般忙不迭地點頭。

紀蕭深深呼吸著山林中的溼氣,輕聲道:“國師,我從小就想當個女俠,仗劍行走江湖多年,他們都叫我‘女俠’。可事實上,我並不是女俠,我是紀國公女。女俠可以不嫁不愛的人,紀國公女卻不可以。”

“我自幼是聽著一個人的傳奇故事長大的,他堅韌勇敢,聰慧過人,弱冠之年就已揚名天下。我一直希望我能像他一樣,做個大英雄。後來某一天,我竟有幸親眼見到了他。”

“見到他我才知道,原來英雄並不都是不苟言笑的,世上也有像他這樣狡黠風趣的英雄。”

紀蕭說到這裡,忍不住微笑,然而淚水早已無聲沾滿面頰。

鳳岐不斷搖著杯中酒,許久未喝下。搖晃的酒杯掩飾著指尖的顫抖。

“他堅持的,我願意和他一起堅持。他保護的,我也願意用生命保護。只要他身上的擔子能輕一些,只要他能過得好一些……”

紀蕭忽然欺身上前,鳳岐不得不偏過臉躲避她嬌豔的朱唇。

只是微不可察的躲閃,紀蕭已經察覺,陰霾的心情一掃而空,嫣然一笑。

——原來國師沒有瘋,他只是……還不願醒來。

她跳下闌干,背對著鳳岐,拱手告別,“國師大人,你多保重。”

……阿貓,你多保重。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鳳岐才慢慢收起掛在臉上的呆滯笑容,目中流出複雜難言的神色。杯中的酒,苦澀入髓,再無法喝一口。

鳳岐枯坐半晌,抬起頭時,天色很暗,天幕中正劃過一顆流星。他注視著漫天搖搖欲墜的星辰,九野、五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