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情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卻狠戾得像是血海深仇。他伸手慢慢夠到她攥緊的拳,一點一點收緊,握在自己的手心裡,唇邊是意味不明的笑。
他仍是虛弱,連握緊她的力氣都不那麼難以掙脫。謝綾張開拳反握住他的手,五指扣上五指,微是一愣:“你願信我了?”
不信又何妨,即便拱手江山又怎樣。他想抓牢的,只有這麼一雙手罷了。其他的一切,她若想要,就都給她便好。
蘇昱淡淡向她笑了笑。
正當此時,安福順慌慌張張入殿通稟:“靜妃娘娘求見!”
謝綾循著聲音回頭望了一眼,才轉身斜睨著蘇昱:“她為什麼每日都來?”
前些日子他昏迷不醒,靜妃也是日日來求見,說是隻求心安。每每此時,謝綾只能躲藏起來,聽她在蘇昱床頭反反覆覆地說著體己話,半分也不生疏。看來在她這一次進宮前,靜妃來得也只多不少了。
美人如此溫柔痴心,換了誰也擔不住。
蘇昱氣定神閒道:“方才有人說無論我信不信她,她都要當個痴纏女子。怎麼,命都能不要了,還不准我變個心麼?”
謝綾知道是自己害了他,滿腔皆是愧疚,他說再狠心的話怪她,她都能包容。可真從他口中聽來這漫不經心的一句,卻教她原本緊繃著的心一下子垮了下來,不知是惱怒還是委屈,大腦一片空空落落。
明明是她欺瞞他,是她在對他不利,可一見她這黯然神情,他卻覺得沒有底氣。
情愛之中,原本便是在意得少的那一方才有資格賭氣。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放她走,所以就連氣惱,都氣惱得不能縱情,生怕頭腦發昏待她冷淡得過了頭,再想挽回已為時已晚。所以哪怕氣惱,放縱自己待她狠心些,理智卻還時時縈繞在靈臺間,時時自律,以免她果真失了耐心。
他待她的心低到了這個地步,又怎麼能賭的了氣?刺人的話剛剛出口,扎到的只是自己。
謝綾仍是毫無表情,眼底一片暗沉沉的空茫。
安福順見這兩位都像是失了魂似的毫無反應,硬著頭皮上前小聲補了一句:“靜……”
剛開口,就被打斷:“讓她回去。”
“……是。”
謝綾依舊像是個毫無生氣的布偶,木然地一言不發。
蘇昱握了握掌中那隻溫涼的手,沒有回應。腦海裡浮現出她出宮之前對他的叮囑,要他防備雲乞。那些話沒個來由,但聯絡她的身世,卻大有乾坤。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卻從未在他面前表露出來。他那麼信她,她卻欺瞞他,非但欺瞞,到頭來賭氣不理人的竟也是她。
他知道她的脾氣,又倔又好勝,對一般人從來沒有多少耐心,有時明知是她自己理虧,但應懶得解釋,也就寧願斷了關係。這實在不是什麼好脾氣,但耐不住他願意助紂為虐。
可如今看她這木然無反應的模樣,他卻頭一回覺得有些淒涼。他對她,終究也只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她未必真願花多少心思。
忽然間,謝綾的手指動了動,撐開他握著她的手,慢慢收回去。她終於想要掙脫了,他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握住那雙慢慢逃離的手,可心裡卻像是有一道牆把他的衝動隔絕了開來。他沒有動,沉下心感知掌心的觸覺,她抽離得那樣慢,像是從他身體裡抽絲剝繭地離開一樣。
子時將至,月明如水。室內寂靜一片。
他閉上眼,忽而想起許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寂靜得仿若永夜。
那時他仍在燕國苦苦執守。母妃把她叫去房中問話,房中的燭光一直亮到三更天。她走出房門,卻沒有回到她住的後院,而是來敲了他的門。
母妃與她投緣,時常與她促膝長談,並不是什麼奇事。他聽聞她被母妃找了去,也沒有多起疑心,二更天放下書卷便已就寢。
他穿著單衣去為她開門,尚有些睏意。燕國的冬夜寒冷徹骨,她站在雪地裡,像是已站了許久似的,肩上積了薄薄一層落雪,木然地看著他。
他連忙拉住她的手迎她進屋,替她暖手:“怎麼了?”
她的手冰涼一片,呆呆地不說話。
他張口想再問一聲,一個“怎”字剛出口,她卻踮起腳,夠上了他的唇。她在雪地裡站得久,雙唇也涼沁沁的。兩副唇相合,卻逐漸變得溫熱。那溫度一直染上心頭,變得滾燙。
她的手漸漸攀上他的衣襟,拉扯間才將他的理智拽回了現世,察覺她的異樣,放開她問道:“怎麼了?母妃責難你了麼?”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