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醉的湖水,緊緊牽引著遠在北京的顧蔚霆的心。
渴望心靈的淨化,也帶著對於美的最真最深的追求,顧蔚霆踏上了這片神秘而美麗的地方。
在瀘沽湖兩個月內,以當時並不先進的膠片相機,記錄下這裡的山川草木。而這些當時他所拍攝下的照片,也成為記錄下這片土地的最早最珍貴的資料之一。
然而另人絕然想不到的是,這位對自然充滿熱忱的年輕記者,最後留給世人的不僅是他的文章和照片,還有不忍被記起的唏噓。某次拍攝途中,因道路缺乏修繕和維護,突然而至的泥石流奪去了他年輕的生命。那年的顧蔚霆恰好也是30歲,正處於他人生最賦有朝氣的美好年華里。
……
“這就是小野爸爸遇難前後的經過。”蘇荔蘭笑容裡藏著不易察覺的蒼涼,被岑曉攙著走在鄉間不太平整的道路上,幽幽地說著,“我猜他一定沒和你提起過。”
岑曉點了下頭,有淚水滴落下來,怕蘇荔蘭看到自己的反應會更傷感,她趕緊別過頭去用手擦掉了。
她們根據顧惟野給的地址,繞了很多路,可卻怎麼都找不到那戶收留過顧父的人家。後來碰到一個上歲數的老鄉問了才得知,原來幾年前,這戶人家已經舉家遷到麗江市,很久都沒再回來過。
被好心帶到這戶人家原來居住過的位於村尾的老宅前,岑曉和蘇荔蘭佇立了一陣,方走上前去。
與村裡其他新蓋的二、三層的房子不同,這處宅子雖然也存在翻新過的痕跡,但院牆還是那種土夯的院牆。木板拼就的大門上面,落著的大鎖已經生出斑斑鏽痕。屋頂上有黃色蒲公英花無聲綻放,而房簷上遍佈虯結蛛網……
“阿姨,你沒事吧?”感到蘇荔蘭輕輕顫抖,岑曉趕忙傾下身,輕輕拍她的背。
道路數度變遷,已經沒有人知道顧惟野父親的出事地點。
故在顧惟野、蘇荔蘭,甚至整個顧家人的心裡,這座房子,就是顧蔚霆最後的歸屬地。也是,可以倒出所有積澱在胸臆中對顧蔚霆懷念之情的地方。
“曉曉,能不能讓我抱一下?”
岑曉把相機包原地放到地上,無聲得輕輕擁住蘇荔蘭。
午後的時光,村尾的這座老房子前一直很安靜,沒有遊客,也沒有任何本地居民經過。
她出身名門,在最燦爛的清純裡,得以嫁給當家最優秀的顧家男人。她半生輝煌,鏡頭前一言一行,皆被公眾當做時尚和風範的最佳詮釋。可這些,都不能影響這一刻,她像小女人一樣哭啼的權利。
往事塵封數十載,很多真相恐怕早已遺失在風裡。在顧惟野的版本里,是父愛母,母無意於父,所以最後選擇拋夫棄子,展翅高飛。
可是如果不愛,怎麼會在二十四年以後來到這裡用眼淚無聲悼念?如果不愛,像蘇荔蘭這樣快意人生、至情至性的個性,為什麼還會選擇生下顧惟野?
好一會兒後,蘇荔蘭好了,掏出溼巾擦臉上的淚痕,可能是怕嚇到岑曉,她費力擠出一縷笑,似在示意自己很好,“也不怕你聽了笑話,當時嫁給蔚霆的時候,我真的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想,這幸福的程度大概也不比小野跟你在一起時少多少。”
“那……”岑曉很是動容,動了動嘴唇,終於問出,“當初,阿姨又為什麼會選擇……離開?”
蘇荔蘭沒有馬上回答,從包裡掏出昨天買的那條圍巾,走過去圍著那隻大鐵索繞了一圈,動作極盡溫柔,就像——是真的繞在了她昔日深愛的人的頸上,“當我快要生下小野時,得知了原來顧蔚霆愛的另有他人。雖然我們結婚後,他並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我的事。但我那時所體會出的背叛感覺一點也不少。我甚至認為他娶我無非是感到我們蘇家配的上他們顧家而已。”年輕氣盛的蘇荔蘭感到自己就是個笑話。那個時刻,她只想單純從不愛她的男人身邊逃開。
然當幾年後她再回到中國,企圖帶走顧惟野時,卻發現根本不可能,因為她的兒子早已經不認她這個母親。
“可是顧惟野告訴過我,顧叔叔是因為想念你,才給他起了現在的名字。”岑曉疑惑地問。
“這個已經無從查實了……”蘇荔蘭無奈笑著搖頭,眼裡再次浮出淚光,看了一眼木門,她很是悲愴地重重敲著緊闔的門扉,問:“老顧,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哪怕一點點?”
天上的烏雲比之前變得更厚更暗,蜻蜓盤旋低飛,燕子飛快地掠過地面,遠處傳來的狗吠聲焦躁而不安。
又要下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