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勁頭去回憶上一世林培曾經說過的話,“你跟我說,蘭花有君子風度,不擇地而長,隨遇而安……”
林培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慢慢地浮起一絲脆弱無助的神氣。
“還說蘭香號稱‘王者之香’,美妙之處在於似有若無,似近忽遠之間……”重巖想不起那麼多的形容詞了,有些狼狽地停頓了一下,“還有……孔子對蘭花的評價:芷蘭生幽谷,不以無人而不芳……”
林培的眼裡有微弱的火光一閃,像對暗號似的,他喃喃接下了他的後半句話,“……君子修道立德,不為窮困而改節……”
重巖說不出話來,一股莫名的熱意在胸口膨脹,幾乎逼出了他的眼淚。
“林培,”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別死。”
離得近,林培很清楚地聽到了他壓在嗓子裡的哽咽。林培別過臉,眼圈微微泛紅。他能肯定他從沒見過這個人,他爸媽前幾年就沒了,家裡的親戚也少,都在老家那邊,也沒什麼走動。學校裡、單位裡也沒有誰家有正好這麼大的孩子。至於鄰居……生活在城市裡的人,有幾個人跟鄰居來往密切?
這是個陌生人,即使他知道自己很多事也依然是個陌生人。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林培聽他說那些話的時候,竟然不覺得驚悚,只覺得溫暖。那是他很久都沒有感受過的被人瞭解的溫暖,以及被人關心著的溫暖。
林培回過頭,很仔細地打量那少年,“誰說我要死?”
重巖被這句話問傻了,瞪著眼睛看他,睫毛上還掛著一滴水珠。
林培輕輕嘆了口氣,“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
重巖的心忽上忽下,不知道他這句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我要說我們上輩子認識,你信嗎?”
“上輩子?”林培的嘴角微微挑起,眼神裡卻透出了嘲諷,“我上輩子什麼樣?”
“很好,”重巖也慢慢鎮定下來,“你上輩子是大名鼎鼎的‘蘭花王’,很多人排著隊捧著銀子等著買你的花苗。”
林培苦笑了一下,“有了‘盛安素’,誰還知道林培?”
重巖覺得自己的猜測應該是很接近真相了,不過區區一個“盛安素”,跟前一世林培親手培育的諸多精品相比,根本就不算什麼。如果為了這麼一棵小苗就放棄了後面的一片森林,不是太可惜了嗎?
“區區一個‘盛安素’算什麼?”重巖不屑,“你出名是因為一盆墨蘭。名字叫什麼……楓橋夜泊還是月落烏啼的,我忘了。不過你的墨蘭品種特別穩定,它的後代開花也是接近黑色的墨紫色,非常漂亮。”重巖當時手裡就有一盆,那種清遠悠長的香氣他到現在都記得。
林培神色微動。他確實是在研究墨蘭沒錯,這是連朝夕相對的趙盛安都不知道的事,這個少年竟然隨口就說了出來。而且他研究的重點就是品種的穩定性,有些變種精品一代過後就會出現品種退化的現象,甚至先後兩次開花的顏色品相也會發生變化。“盛安素”其實並不是一個完全成熟的作品,它的第二代與母株差異還不明顯,但已經露出端倪。只是不等到他觀察研究第三代的性狀,趙盛安就迫不及待地把它推到了人前,用的還是他自己的名字。
“你到底是誰?”林培覺得這少年給他一種十分詭異的感覺,他說的那些明明還是沒發生的事,然而林培又覺得那些都是真的。
重巖衝著他笑了笑,“我是你的朋友。我們認識的時候,我三十二,你四十。我們是同一天的生日。”
林培心頭一跳,一絲寒意順著脊柱竄了上來,飛快地掠過大腦皮層,在他的腦海裡留下一串劈啪作響的火花。他張了張嘴,聲音竟然有些沙啞起來,“你……你今年多大?”
“十七。”重巖走過去趴在石欄上,微微眯起眼,“戶口本上的年齡是十八。”
一滴冷汗順著林培的額角流了下來,順著臉頰慢慢滑到下巴,在那裡搖搖欲墜。
“我說的都是真的。”重巖回過頭看著他,“上輩子在我這個年齡的時候還不認識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遇到趙盛安這樣的混蛋,但是既然你上輩子能邁過這道坎,沒理由這輩子會邁不過去。”
林培乾巴巴地看著他,“這些話……你跟別人說過嗎?”
重巖搖搖頭,“除了你,我沒有別的朋友。”其實上一世他跟林培也只是君子之交,偶爾湊在一起喝喝茶什麼的。林培性子很冷,跟誰都走的不近。但重巖欣賞林培的人品,在心裡還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好友。
林培心中驟然生出一絲感動,“你……你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