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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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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太爺親自來官莊視察,流人裡自是一陣騷動,有擔心害怕的,也有陡然生出一絲希冀的。蘇里圖用鞭子指著大家的鼻子切切地吩咐了一番,眼角餘光看見官道上一乘四抬綠呢轎緩緩過來,忙讓眾人跪候。

綠呢轎緩緩停在官莊流人們住的屋子前的空地上。轎伕把轎子放下,蘇里圖上前揭開轎簾,眾人偷眼望去,裡面走出來的是一個三十許年紀的官員——自然是現在的縣令唐博倫了。唐博倫生一張清癯白皙的瘦骨臉,淺淡而細長的眉毛,明亮的眼睛,看著是個讀書人的樣子,頗為周正,就是兩腮有些陷,上唇留著細細的髭鬚,顯得那兩片薄唇也分外癟了進去。這日他也沒有穿官服,便裝小帽輕巧地站出來,四下打量了一下,滿意地點頭道:“這還有個樣子。”

蘇里圖上前打了個千兒,起身哈腰說:“太爺,官莊裡的秋糧長勢正好,今年的紅羅炭燒得也夠多,足堪盛京將軍進貢大內之用。”捧過一盆炭條:“請太爺過目。”

唐博倫用手帕裹了手,拈起一根炭條,他並不內行,也看不出名堂來,點點頭放下炭條,口裡道:“既然燒得好,不妨多燒些,有些敷餘,還可以做送往京城的炭敬嘛。”

蘇里圖臉色略微一滯,便顯出了諂色,對胡衍瀚道:“這段燒炭都是你在負責,太爺說話,你聽明白沒有?”

胡衍瀚見隨他一起燒炭窯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的一臉哀色,欲待不說話,又覺得對不起大家也對不起自己,猶豫了半天終於道:“太爺體諒!罪民不是怕吃苦,只是這五六月間,天氣已經開始熱起來,炭窯裡溫度倍於外間,進去不過一刻鐘,就是汗流浹背,已經因中暑沒了好幾個人,好容易把今年進上的紅羅炭燒了出來,若是再加量,只怕……只怕要有傷大人恩德!”

這話唐博倫自然不愛聽,臉掉了下來冷哼一聲,轉頭看看蘇里圖,才回轉目光盯著胡衍瀚,臉上是笑,說出的話一點笑意都沒有:“如此,果真是有傷我的恩德了?”

蘇里圖便是氣急敗壞對胡衍瀚道:“胡扯什麼!那幾個自己得了急病死了罷了!若是燒炭有傷恩德,這炭還是為當今皇帝燒的呢!”

胡衍瀚臉漲得通紅,仍不卑不亢地說:“罪民罰到尚陽堡,原該為聖上效力,死而後已。只是載怨於道,甚或道路以目,原是亂世昏君才有的,罪民不敢妄言。太爺請看,尚陽堡流人,讀書人倒沾了一多半,太爺也是讀聖賢書出身,還望體察下情!”

唐博倫嘴角抽搐了一下,突然勃然大怒:“我看你該當斬決!說出這樣悖逆不道的話來!”指著蘇里圖道:“你平素大約是慣得他們沒邊了!我不過正經出個主意,竟有人拿這話來編派我!這樣的人豈不該死?!”他本就狹長的眼睛眯得更細,顯得陰鷙,蘇里圖不由一身汗出,對身邊卒子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麼!去拿那面七十斤的大枷來枷上這個賊子,讓他在官莊路口跪示三個月!”

七十斤的重枷,加上這樣的天氣,跪示不用三個月就足以要人性命。胡衍瀚臉色突然刷白,然而並無懺悔的神色,也沒有說出討饒的話來,木木然被一邊的卒子枷上沉重的鐵包木枷,當時就能看見他脖子和額頭的青筋暴了出來,咬著牙關的嘴角也被扯得微微顫動。胡家其餘人不由溼了眼眶,眾人聽見帶著哽咽的聲音從跪在後面的女子中傳了出來:“太爺!我哥哥說話鯁直,您饒他一次吧!”

唐博倫聽得聲音婉轉,帶著哭腔更惹人憐惜,目光便向後面飄去,說話的女子也正好抬起頭來,藍色布帕包著頭,覆額髮已經被風吹得散亂不齊,然而面板皎白細膩,細眉明眸,清秀得楚楚動人,此刻珠淚亂滾,不由人不生憐意。唐博倫不由心一軟,徵詢地瞟了瞟旁邊的蘇里圖,不料蘇里圖卻是微微搖頭,唐博倫的眼睛不由又看向後面一排,不過個個女子都低頭跪著,也看不清臉孔。

唐博倫不由好奇心起,踱到後面,柔聲道:“不必跪著了,都起來吧。”挨個兒從這群流配的女子面前走過,到了剛剛說話的女子旁邊一個的時候,聽見蘇里圖一聲輕咳,唐博倫偏過頭看眼前一個女子,說:“你要說什麼,不妨說說。”

那女子昂然抬頭,道:“我也覺得太爺不妨寬宏大度。”

唐博倫幾乎沒有聽見這句答語,雙眼只顧著從上到下恣肆地欣賞眼前的這張臉:與剛才那女子截然不同,這張臉眉目生動,神采飛揚,不乏精緻,然更多的是噴薄欲出的精氣神兒。唐博倫呆看了好一會兒才聽見身後蘇里圖已經有些急躁的輕咳聲,自己也忙清清嗓子,撇開目光走了過去,只是剛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