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葛布,都能穿得極有樣子!不光是人材齊楚,也是品位非凡!”
英祥笑道:“東翁上來就是這樣一番誇獎,倒是讓我汗流浹背了!不知是什麼事?我若幫得上忙的自當全力以赴。”
急人之難,且言語宛轉,讓邵則正聽得非常舒服,頓生知己之感,嘆口氣道:“上面抓我的差!類似以前的那些苦差倒罷了,苦是苦點,橫豎能辦完了事;這次給我派一項難差。亦是知道我是新來的,在杭州沒有根基,也怪我,平素師房同年那裡,沒有好好打點,無人說話,臨時抱佛腳,做事都不靈!”
英祥聽他發牢騷有沒完沒了的架勢,趁著間隙打斷問道:“什麼樣的難差呢?”
邵則正便把在杭州郊外設計供皇帝打尖的地方這件事說了,搖搖頭道:“我這裡要錢沒錢,上回巡撫富大人那裡,話裡話外還叮囑我要把上一任的虧空一起接手過去。可是萬歲爺南巡打尖站的地方,豈是等閒能敷衍的?莫說把整個家產賠進去不算,萬一皇上一皺眉,我這前程也就不要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英祥知道這特殊時期,邵則正被穿了小鞋。不過一合計,大家也不過欺著他是新來的,倒也不是真與誰有過節,因而勸道:“雖然煩難,但迎駕的事情一榮俱榮,大家也不會看著東翁你一個人吃掛落。決不至於賠進家產這回事的!”
邵則正道:“區區十數天,可怎麼做才好呢?我一個風塵俗吏,平素天天和算盤、板子、案牘打交道的,心裡實在沒有主意,你素來清雅,又有想法,你給我想想辦法吧!”
英祥凝了凝神,乾隆南巡至杭州,他心裡怦然跳動了幾回,既是緊張,也有不甘,還有些說不出口的孺慕之思——當年御前學習,乾隆一點點指點自己處理事情、識人用人、通達政務、瞭解軍機,有時還代為擬旨,真如半子看待。說不得如今已經十多年過去,皇帝也該是五十五歲的老人了,不知他頭髮白了沒有?眼角唇邊長皺紋了沒有?那能開十力弓的胳膊還是那樣力量十足麼?那英察的眼睛還是那樣清亮銳利得令人不敢逼視麼?
想了好一會兒,耳邊傳來邵則正帶著緊張而顯得尖銳的聲音:“怎麼,你看這事是不是太難?”英祥轉過神兒來笑道:“法子自然有,東翁如肯信及我,這還不失是一個好法子。”
這話說得有些奇怪了,邵則正問:“既然是好法子,我當然信及你,只是……”
英祥一笑,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他,邵則正眨眨眼睛,半天才道:“當今是見慣大富貴的人,這樣……可行麼?”英祥道:“正是見慣大富貴,才喜歡我說的這樣洗眼。一味的肥甘油膩、一味的花紅柳綠、一味的鋪金設錦,東翁以為,皇上看得不膩麼?”
邵則正咬咬牙道:“好吧,就照你的辦!這樣倒花不了幾文!就算——”見機地把話噎住了。英祥卻懂他的意思:橫豎是要倒黴,這樣倒黴少一樣虧空破家,倒也不虧了。英祥笑著搖搖手中的扇子,御前兩年,圓明園裡轉過幾遭,不說摸透了乾隆的性子,他的品位卻是通曉的:要麼一味奢華,耀目奪聲,窮工極巧,自能吸引皇帝視線;要麼乾脆沉穩質樸,洗卻煙火俗氣,哪怕實則也是人為奪了天然的正色,也一樣能招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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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舟順著運河到了杭州。連日坐船,其實也不舒服,北方人尤其不喜歡這種腳不落地的感覺。過了郊區,果然如總督巡撫的意思,中午打個尖,容皇帝、太后、皇后和嬪妃們歇歇腳,也趁午後打個中覺。
總督蘇昌、巡撫富勒渾帶著治下的官員,在磯口迎了御舟,俯伏在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乾隆見面前鋪得長長的紅氈,皺了皺眉道:“這麼靡費做什麼?若是朕南巡,弄得勞民傷財,可要唯你們是問!”
蘇昌腦袋一低,賠笑道:“奴才豈敢勞民傷財,都是官署裡自己的孝敬。前頭打尖兒,怕主子嫌素淨呢!”
“素淨好。”乾隆淡淡說了一句,坐進御輦裡。後面太監拉起幃帳,伺候宮眷們上轎。
早上的日頭也很曬人,御輦裡放著冰塊,還是有些溽熱,乾隆在外面,袍服一向是一絲不苟的,雖則裡頭也是兼絲葛布的薄袍子,到底外頭還有一層石青妝紗的褂子,只能努力讓自己心靜下來,閉著眼睛想著這幾日加急驛遞來的摺子。外頭隨侍的官員們,平素起居八座,不知有多威風,今兒乖乖跟在一串轎子後頭甩開雙腿走路,還得大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