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身就孝順,見顧納小小年紀就知道護著母親,很是憐惜,伸手將他扶了起來。曹寅心中擔心兒子,想著“虎毒不食子”,或者顧三知道其子在曹府,能夠回頭也備不住。
顧家早已家徒四壁,哪裡有茶,只是幾杯清水而已。周氏見曹寅臉色不好,想著是不是丈夫又惹了什麼禍事,戰戰兢兢地問道:“外子不在,不知姑父找他何事?”
曹寅看了眼周氏,又看了眼顧納,心中嘆了口氣,吩咐旁邊的去找那個賣馬車的陳六來。
周氏見竟是為了這醜事而來,羞憤難當,再也不敢抬頭。
流落(1)
那陳六跟著曹家的下人進來,只聽說是有位姓曹的官老爺叫來的,並不知是多大的官職。老百姓都是怕官的,就哆哆嗦嗦地跪下回話。
曹寅叫陳六起了:“聽說你將馬車賣給了顧三,嗯,你將當時的詳情仔細說來。”
陳六磕磕巴巴的,將昨晚顧三找他的事講述了一遍,心裡已經悔得不行。他見顧納站在那官老爺身邊,想起街坊傳言的,顧家與織造府曹家有親的事,知道是壞在那賣妻文書上,連忙從懷裡將文書掏出來,跪倒奉上,口稱再也不敢了。
曹寅見陳六性格憨實,不願嚇著他,叫人扶起,取了二十兩銀子給他,算是對他馬車的補償,吩咐人送他出去,同時接下了那賣妻文書,遞給顧納。
顧納見陳六要走,開口喊住了他:“陳叔請留步!”
陳六嚇得一哆嗦,轉過身來,只是作揖:“顧少爺,小的、小的……”
顧納托住陳六的胳膊,指了指不遠處的周氏:“陳叔,那就是我母親,若是你沒意見,我就做主將母親許給你!”
陳六哪想到還要有這樣的喜事,剛要咧嘴笑,就聽曹寅冷哼一聲:“子嫁母,胡鬧!”
旁邊周氏也哭出聲來,顧納走過去,舉著手中的賣妻契約:“娘,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可您跟著那人得了什麼?和守寡有什麼區別,整日裡又是織補衣服,又是繡針線,換點銀錢也都讓那人搶了去賭。如今他賣了你,就是義絕,還要守著這個家做什麼?”
周氏哭著搖頭:“娘不嫁,娘只想守著你好好過日子。”
顧納看了看曹寅,又看了看陳六,方對母親說:“兒子要去姑爺爺府上做伴讀,放心不下的唯有母親,若是母親真心疼兒子,就依了兒子吧!陳叔是本分人,您跟了他,兒子也就能夠安心學業。”
周氏流淚道:“娘跟你一起去不行嗎?”
顧納搖了搖頭:“那人的毛病,您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知道咱們母子去了姑爺爺府上,又要以為有了依仗,胡作非為起來。我這次去,也是要悄悄地去,十年八載是不會出府的,直等著能夠求得功名,才會來見母親。”
周氏只是婦道人家,聽兒子這樣說,真以為自己這個做母親的耽誤了兒子,心也就亂了。
顧納掏出帕子來,給母親擦拭了眼淚:“娘跟著陳叔好好過日子,總有一日會等到兒子的好訊息。”
曹寅見顧納如此安置母親,知道是怕他有了意外,母親無所依靠,心中多了幾分憐意,只是自己還真能夠拿孩子撒氣不成,卻不多做辯解,思索了片刻,開口道:“既然是顧納的意見,周氏你就依了吧,不用擔心顧三那邊。我有位表兄在徐州任上,我派人送你們去他那邊謀個營生。”
周氏雖捨不得兒子,但也知道只憑自己沒法子供他一直讀書,只好含淚應下。雖然她二十七歲,比陳六年長几歲,但看著年輕,兩人倒也般配。曹寅又送了四十兩銀子,給她做嫁妝,叫人從府裡叫了兩個妥帖的婆子,幫著簡單地操辦了親事。
顧納安置好母親,就跟著曹寅進了織造府。莊常對顧納起了愛才之心,就對曹寅說了,將他帶在自己身邊。然而,顧納性格再沉著也不過是一個十歲的孩子,雖然白天無事,夜裡卻每每被噩夢驚醒,不出幾天,他就瘦了一圈。
曹寅知道顧三買馬車的事之後,派出家丁護院沿著四面的官道追蹤,追出了上千裡仍是一無所獲。
先不說江寧曹家的慌亂,卻說曹顒被顧三迷暈帶走後,再醒過來已經是次日。他發現身子搖來搖去,仔細打量自己所在,才發現是在個船艙裡,身邊躺著的男人看著有些眼熟,想起是前幾天在家門口看到的那個顧三。
流落(2)
曹顒想起暈倒前的事,看來自己是遇到綁架了,卻不知這顧三要帶自己去何處。他低下頭,看看自己身上,從裡到外的衣服都被換了,只穿著一個略顯肥大的布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