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這個承諾不會實現。
目送綠蘿的小船行向遠處,夕陽已經快要落下,何成與南意的輪廓像被鍍了一層金色的光暈,令人眩暈。
“走吧。”何成道,狀似無意地問:“意兄不和我們去看看?看看這千里迢迢來的合歡林,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他的眼裡還帶著揶揄。
我轉頭看南意。
他面部波瀾不驚,觸及到我的目光,很是痞痞一笑,眼中揶揄更甚。
所以我輕易忽略了他眼底的神情。
☆、16。
合歡林坐落於梅溪鎮的東南方,恰巧上岸的地方在梅溪鎮的東部,透過一路詢問鎮上的人民,順利來到合歡林的邊緣地帶。
滿眼枝繁葉茂,綠意盎然,朵朵粉紅點綴在枝椏之間,像是畫上被人不經意染上的顏料。我湊近了細瞧,是扇形的粉紅花朵,花瓣是細絨狀,一根根緊密地挨在一起,顏色從內心由淺及深,很是好看。
再往裡走進,便是成片的合歡樹,接二連三地排在一起,形成連綿起伏的合歡林。大片大片的綠延展到天空中紫紅色下的盡頭,已近黃昏,晚霞浮在空中,深色的紫帶著淺淺的紅,後面跟著接近黑色的藍,交替的漫不經心,依稀能見到幾顆星子,熠熠生輝在雲霧中,迫不及待地等著夜色。降臨。
有些愜意,有些美麗。
大風拂過所有的樹葉,迫使樹枝瑟瑟亂顫,那枝椏發出的聲音,時而似情人低語,時而似萬壑澎湃。
何成和南意遠遠地跟在後頭,我眼花繚亂地背後一望,竟有種兩人氣場相投的錯覺。
我很開心地笑了,對著他們兩人笑。
南意停下,彎腰拾起一塊石頭,砰地砸向一顆合歡樹,樹枝顫抖,搖下許多花朵,紛紛落在地上。
我走過去抱起它們,不解地望向南意一眼。南意卻像被定住了一般,看著我慢慢勾起唇角,這個表情倒不像笑,像哭。
何成站在一邊不說話。
“何成。”我仰頭看著何成,他的身後有著一輪西沉的殘陽,有漫天美麗的晚霞,有陰翳的合歡樹。
一如我初見的模樣。
他曾踏著殘陽而來,如今又要踏著殘陽而走。
我的心口像被壓了一塊巨石,悶地喘不上氣。那些本不該說的話,又開始蠢蠢欲動。
我無意識地摳住自己左手上的肉刺,用盡全力抓住它,疼的我緊咬牙關,卻固執的不肯鬆手,似乎這樣就可以帶給自己某些鼓勵。
只是些微薄渺小的鼓勵。
“何成。”我又一次喚他的名字,他微微偏頭,似要仔細聆聽。
我很認真地道:“我其實是一隻妖。”
何成身子一頓,南意臉色一白。
“你初見我那天,我剛化成人形,任何一點力量就可以把我捏死。你不僅救了我,還對我很好,教我怎樣吃飯,教我怎樣做人,即使這些,全是因為那張小像,我也感到非常的快樂。 ”
南意的身軀開始搖搖欲墜。
我急切解釋:“你們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任何人。我曾經以為,人很險詐,可如今看來,人其實很重情、很善良。”我對著何成暖暖的笑,我看見他的眼底有大大的花朵正在開放,突如其來的疾風颳過,滿山的合歡隨之簌簌落下,那些花開的太好,所以搖搖欲落,世間一切的事,都過的太快,但都依舊熙攘著。
他沉默地從懷裡抽出那張褪色的小像,十指如雪玉雕刻出的鬼斧之作,微攏起她,動作輕柔,像是對一件珍貴的藝術品。
然後重重揉碎一捏。
碎紙掉落在地上,被風吹開,散的不成樣子,我呆呆地看著他,卻見他的眉目隱在夕陽下,那輪殘陽竟似血般鮮豔,他的眉梢也帶了絲陰鬱。
“錯了,一切都錯了。”他一步步走過來,步伐沉穩,眼神若地獄修羅,佈滿血色。
我分不清那是殘陽的血色,還是他眼底的血色。
我有些愣怔,他卻已經靠近,身上流動著我熟悉的味道,無形之中令人安心。
可我隱隱覺得不對,說不上是拿點的不對。
“你怎麼了?”
何成輕嘆一口氣,冰涼的手指撫上我的臉頰,帶過一陣陣發燙的觸感,我愣愣地任由他撫著,心臟突然一涼,劇痛從心口泛出來,是極致的顛痛!
我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向那把持著刀的手,半透明的肌膚下暴著青色的筋絡,節骨泛白,像一把精緻扇骨,條條收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