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花園裡還光禿禿的,目光所及之處,僅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小夏捧著勿忘我走近那塊墓碑,像是抹了一層石灰的天陰晦得嚇人,也讓那縷憂鬱的紫在冷風中更形深邃觸目。
簡默跟著走近,才發現這塊大理石墓碑的與眾不同。墓碑上沒照片,也沒有墓主人的名字,僅有一句話,她猜,是小夏的原創。
我如此感激,在最美的年華,我們彼此相遇;又如此遺憾,在相愛的季節,我們失喪彼此。
“這是他的墓?”簡默在桑夏的右後方問。後者搖搖頭,臉色有些許泛白,“按古語說,這是個衣冠冢。裡面葬了他的長笛和古琴,還有衣物。他的墓,在平市。”
簡默看著墓碑上那對彼此。有彼有此,是為相遇;無彼有此,是為失喪。
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離她還有幾步之遙的鐘磬走來環住她,耳語:“我們去走走。”她看小夏的樣子,應該有滿腔辛酸要訴,點點頭。
別墅區的綠化不錯,大多數是常綠喬木,即使在大冬天也能行遮天蔽日的作用。簡默體質偏寒,不特別怕冷,但不時會打個哆嗦,鐘磬握住她的手,將其揣在了上衣口袋裡。別墅區的外圍有一條河,兩人便沿著河岸線散步。
簡默稍側眼,凝視他的口袋,視線彷彿能穿過那層衣料看到兩人交握的手。天色不太好,加上小夏不太好,再加上她和鐘磬太好,孕婦都是多愁善感的,所以她也就多愁善感地想多了。
她想到那天在家拍的照片,兩隻在夕陽中交握的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話的著重點想必是在後句——不執子手,但得偕老,比肩挽臂又何妨?
自小順遂的生活讓她並不喜歡假設,對過去,更多的,是對未來。經小夏這一事,想法拐個彎,她想的是把握現在又如何,明明現在那麼短……
“想說什麼?”
簡默正想得入神,慢了幾秒才搖搖頭,視線卻是不由自主地黏在了鐘磬的側臉上。她的第一個想法是造物主在創造他的時候,一定在畫工筆或油畫,否則不會精緻得過分。第二個想法則是,某人果然還是這麼敏銳。
“鐘磬,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到底長了幾隻眼睛。”
“不用眼睛。”
“啊?”
“有心就夠。”
有心?又是治癒系的答案,簡默陡然覺得被他攥住的手更暖了。
不過既然他問了,遵從積極式函證的定義,她還是給出回覆:“鐘磬,如果以後,我指如果,我先離開,你會怎樣?”是會守著兩人的結婚證,感激這輩子還有個可思可想可唸的人,還是忘了她重新開始?抑或某人比她還理性,會拒絕回答此問題?
“你呢?如果我先走,你會怎樣?”
簡默一愣,這麼多設想裡,她唯獨沒想到他會把難題拋還給她,想了想,答曰:“積極式函證要求準確精詳,貴司的回函不合規定。”
“那可否請貴司取證時先做到準確精詳,比如給出時間?”
簡默微偏頭,思索片刻,悟了。如果她八十歲走,他固然耐得住寂寞,若是三十歲,他又怎麼會守著那張結婚證?
果然,某人還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嚴謹性格。要說她不失望是假的,卻沒有怨怪的資格。
錢老說,婚姻是座圍城。她說,老死在圍城裡,那是有心;老死在坍塌的圍城裡,那是有病。再者,現在的圍城多是豆腐渣工程,隨進隨處,外沿的護城河怕是都嫌人滿為患。
“算了。”她垂下腦袋,邁步打算往前走,口袋裡的手卻沒放她的行。
鐘磬忽然將她抱到身前,簡默抬頭望去,正對上他的眼睛,很亮、很柔,就像兩人身側的河水,風情一氾濫,就成了橫無際涯的柔情。
“貴司既然不肯聽取意見,我司謹慎表態,既已結成聯盟,只要貴司不中途背盟,除去不可抗力的因素,我司必將履行一切既定義務,並且,終生不再另尋他盟。”
簡默還是一副愕然的樣子,第一個想法是……好長的一段話。然後,她慢慢地頷首,一個“哦”字聽似敷衍,偏偏搭配眉眼的笑意,就添了欲蓋彌彰的韻味。
鐘磬還是那樣的眼神,開口告訴她:“默默,再開始一段感情不難,但麻煩。而我,最怕麻煩。”
兩人又對視不下一分鐘,簡默吶喊,這廝太會說話還帶放電,她不是對手!她遂從他的懷中掙出,扭頭要走,這次鐘磬沒攔她,任她牽著他往前。
看不到盡頭,亦沒有目的地,有的是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