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過之後,心裡總算是冒出了那麼一點點的悲傷情緒來,又有一陣莫名的快意,不知所云,大柱子她孃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殺豬一般:“臭小子你死到哪裡去了啊?還不回家吃飯?”應該是看到了我,但是不知是心裡的一絲絲憐憫作祟還是其他的,沒再向以前那樣直接開罵雜種了,只當做沒瞧見。我心裡隱約知道是怎麼回事,在這麼個小山溝裡,人人都敬鬼神,死者為大,縱使是剽悍罵街的農婦也是怕遭了報應的。
一個人回到家裡,爺爺奶奶、幾個叔叔伯伯都在,媽媽整個人被包住了,放置在床板上,我下意識的去撥開媽媽頭上幾乎將她整張臉包住的帽子……爺爺似乎想要上前阻止,但是我的動作終究比他要快上一些,又離得近……
“啊——”看著那泛著紫色的青灰面龐,我被駭地叫了一聲,奶奶抹著淚罵了句“作孽啊”,上前將帽子重新拉下去蓋住。看著奶奶他們的隱隱約約的哭聲,我覺得很好笑,人死了倒是來做戲了?又很迷茫,早上還能提著掃帚揍我的女人,就這麼樣沒了,是慶幸多些還是難過多些,我也不知道。
然後我就住到了爺爺奶奶家裡,他們雖然收養了我,但仍舊不允許我這麼喊他們,日子跟從前過得差不多,不外乎是每天早起餵豬燒飯洗衣服,只是物件從媽媽一個變成了七八個……都習慣了……
媽媽去世後差不多兩個月不到,爺爺被人叫去了大隊裡,說是有上海長途……那天晚上,大伯母還破天荒的殺了一隻本打算留到過年的雞,聞著撲鼻的肉香味,飯桌上的我只顧自己低頭扒飯,偷偷的舔了舔嘴唇……淡的。大伯母卻笑得前所未有的親切,夾了一隻肥大的雞腿到我的碗裡:“別光顧著吃飯啊,這可是特意給外甥女你殺的雞,多吃點兒啊!”眼中光亮之盛不覺讓人看了毛骨悚然,我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大概是看我沒有動筷子,大伯母的笑臉有些僵住,但很快又掛上笑意,卻掩蓋不住一貫的凌厲,大伯父一向話不多,此時只朝她憨憨的一笑:“多吃點!”被壓制著的二虎不服氣的哼哼,看著我碗裡的雞腿朝我狠狠的呲牙翻白眼,奶奶看到了,只做未見。二虎是大伯母唯一的孩子,也是爺爺奶奶的寶貝金孫……二伯母只生了三個女兒,在家裡說話沒底氣,此時也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我有些害怕二虎,心裡不曉得今天是怎麼回事,害怕吃了以後二虎會找我麻煩找的更加厲害,可是不吃……又著實想得很。不管那麼多了,一口咬了下去,雞肉的香味在嘴裡花開,哪裡還能多想別的,沒看到大伯母帶著滿意的笑……
自那天之後,大伯母對我也不再呼來喝去,但是我仍然很主動的做各種家務,她也沒有不讓我做,只是嘴上會客套幾句,話裡帶出的意思卻讓我陷入沉思。“外甥女啊,大伯母對你好不好啊?”
我下意識的看了她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大伯母很滿意,大概是想摸摸我的頭,但是估計是覺得太髒了,半路又收回了手,嘴上說:“乖孩子,出息了莫要忘記你大伯母啊,我總把你當成自己親生的小孩一樣疼的,跟你二虎哥哥沒啥子兩樣的!”我繼續點頭,沒過幾天,家裡來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爺爺奶奶避而不見,大伯母招待著,聲聲“妹夫”的喚著,還讓我叫他——爸爸。
爸爸生的很白淨,對我笑著,問我:“你就是小菀吧?”我睜著眼睛,沒有回答,木得不得了,爸爸只是微笑著摸了摸我的臉蛋,並沒有不高興。
爸爸來的時候是中午,連午飯都沒有用就帶著我搭車做了四五個小時的山路到了縣城,在縣城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又乘上了火車,整整三十幾個小時的顛簸之後,從來沒做過車子的我膽汁都要吐出來了,總算是到了爸爸說的我以後的家——上海。一路上,爸爸對我很照顧,睡覺的時候他會把我抱在懷裡面,乘務員推著餐桌走過的時候他會問我要吃什麼,給我買了飯自己卻是啃著幹饅頭,我被一盒飯五塊錢的天價嚇到了,吃了沒幾口就說飽了,讓爸爸吃,之後的兩頓卻是再不敢說想吃飯了,只跟著爸爸啃饅頭……饅頭沒什麼味道,還乾巴巴的,但是坐在爸爸的懷裡面,我覺得特別的安寧,幾乎將白水縣孫家村的一切都忘記了。是血緣的羈絆,父女的天性,亦或是我太過涼薄,我不知道……
下火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呼吸到了新鮮空氣的我被爸爸牽著手,在人群中穿梭,從來沒出過村子的我見到了好多的人,好多的車,寬大的馬路,夜裡的霓虹燈,一派燈紅酒綠的繁華景象,心裡不是不忐忑的,然後又轉了兩輛車,很困,但是心裡的無來由的恐慌和不安讓我強打著精神撐著眼皮,只是年紀到底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