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那道紅燒獅子頭上桌,入口滑嫩,我終於一臉震驚地向林溪看去。
就見他笑得溫潤如玉:“前段時間一起跟同事在這邊吃過一次,怎麼樣?這道紅燒獅子頭,有外公的味道吧?”
林溪的眸中散落著無數燭火,我點點頭,突然捨不得移開眼去。
其實紅燒獅子頭並不算是什麼特殊的菜品,大街小巷裡也許隨便進家餐館就買得到。可是能做出這樣的味道的,我還是第一次在外面吃到。
我的外公,是一個很慈祥的人。我小的時候,他把我抱在膝頭,教我打過彈弓、哼過小調。我小時候嚷嚷著要打耳洞,爸媽不依,是外公瞞著他們偷偷把我帶出去。打耳洞的感覺比打針疼,但外公問我疼不疼的時候,我咬牙切齒地說,“一點也不疼!”
我的外公,生平只會做一道菜,那就是紅燒獅子頭。據說,他年少的時候,就是靠著這一道紅燒獅子頭,贏得了我外婆的芳心。
這是他的獨門秘方,連我媽媽都沒有傳授。他為我外婆做了一輩子的紅燒獅子頭,直到外婆離開人世。
在我小的時候,每次外公到我家裡來,必定會給我們做這個菜,也只有在那個時候,林溪才會對我家的菜讚不絕口。
可是,後來,外公走了,在我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我不知道他得了什麼病,我看到他的時候,他瘦得皮包骨頭,顴骨突出,雙眼睜得極大,卻一點神采都沒有。他躺在病床上,呼吸格外沉重,突然間,他把頭轉向我,渾濁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我身上,似是想要跟我說些什麼,張口喑喑啞啞,那個樣子,就好像是死亡邊緣聲嘶力竭的掙扎。我怕極了他這個樣子,慌忙轉頭去找了媽媽,自此,直至他離開人世,我也再不曾到他的病床前過。
那段時間我夜夜都會做噩夢,夢裡都是外公形如枯槁的樣子,他長著嘴,咿咿呀呀不知在說些什麼。
分明什麼都聽不懂,我卻總覺得那是他對我的控訴。他對我那麼好,而我,卻因為自己的膽小懦弱,在他彌留之際都沒有多看他一眼。
這件事是我心底的秘密,如鯁在喉,讓我夜不能寐,卻又不敢告訴媽媽。
直到有一天,我終於忍不住告訴了林溪。林溪揉揉我的頭髮,對我笑笑,他說,傻一一,外公在那邊已經安息,他知道你膽小,不會怪你的。
從此之後,我再也沒吃過紅燒獅子頭。
可是,真的……不會怪我嗎?
吃過飯之後,我打包了一份紅燒獅子頭帶走。徐陽仍然堅持讓我坐他的車回去,可林溪說,不用那麼麻煩,他載我回去,剛好順路。
徐陽牽著我的手,對林溪笑道:“林大哥說笑了,這怎麼能算麻煩呢?能多跟一一待一會兒,我求之不得。”
大概他的話說的實在太肉麻,念念他們囧了,林溪的臉綠了,我也手足無措了。
就聽林溪叫我:“一一?”
我一驚,正想向他走去,就覺得徐陽手上的力度加重了幾分,我瞧瞧他的側臉,又看看林溪與小曼姐,終於開口道:“我還是坐徐陽的車吧,路上也好說說話。”
如果跟林溪與小曼姐在一起,豈不是又像小時候那樣,三人行,必有一人落單。而我,好巧不巧,名叫“一一”。
我說話的時候,林溪的面色分明陰沉了許多。小曼姐卻在這時扯扯林溪的胳膊,開了口,“人家小兩口正是熱戀的時候呢!林溪你可別棒打鴛鴦啊。”
她這一句話逗得唐糖她們一個個眉開眼笑,都揶揄著,“一一你們倆一邊肉麻去,讓我們這一幫單身貴族情何以堪……”
我抬眼看看林溪,便聽到他語無波瀾的聲音,“路上小心。”
我點點頭,“你們也是。”
真正在路上的時候,我捧著那一碗紅燒獅子頭,把頭微微一歪,倚靠在車窗旁,隨即便閉上了雙眼。
“困了嗎?”徐陽問我。
困嗎?我不困,我的大腦異常清醒。可是我卻突然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了似的,連抬抬眼皮張張嘴唇的力氣都沒有,只從鼻腔裡悶悶地發出了一個音節“嗯”,再不想張口說一句話。
徐陽的聲音溫和地在我耳邊響起,“困了就睡吧!睡著了就不暈了。”
他的聲音裡帶著些微的笑意,雖閉著眼,我卻還是能感覺到他周身洋溢的喜氣。
可是我的心卻突然空得厲害。
☆、第36章 橋歸橋與路歸路
上樓的時候看到林溪正在樓梯拐角處,正是上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