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聲笑了起來:“姑娘,地府中沒有樂土。”他收斂情緒,正色道,“地府中的人生,便是這道無休無止的忘川之水,流淌著年光,流淌著……”
她等待著他說下去。他卻是沉默了,眼中閃過些許###的神氣。“還流淌著什麼?”她不禁要問。
“姑娘,你既不是此間人,還是早些返回人世吧。”他卻不答,反而勸道。
“可雲歌並不知如何才能回去。”她神色一黯。
“姑娘名叫雲歌?”
“是,小女子名叫雲歌。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我?”他笑了,風輕雲淡,“早在千年之前,我便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
“千年?公子在說笑!”
“你以為呢?”他又是一笑,“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為何不能是千年?”
“公子說得是。”雲歌若有所思,“公子,雲歌想冒昧問一句,竹舍中的畫都出自你的手嗎?”
“千年以來,無人共賞。你,當是第一個。”
“千年所畫,竟都是一人嗎?公子,那位姑娘是你的至愛、你的妻子嗎?”
“小姑娘,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幸能與心中所願之人共結連理的。”
“她去了哪裡?”她問到這裡,心卻不由自主一痛,“她已經不在塵世了?”
“是啊,千年前,她便已不在人世。”他卻說得淡泊安然。
“可你……”
“可我為何還在此地苦苦守候?”
“是守候嗎?你徒留此地,須知,茫茫塵寰,你們當能締結生世姻緣。或許,是有人將你囚禁?”她環顧四野。這裡是地府黃泉,卻為何,能有如此怪異的所在?
他朗聲而笑。
“不是囚禁,是我甘願留在奈何橋邊,守著記憶,守著思念,守著對她的愛情。”
“請恕雲歌愚鈍,雲歌不明白你話中之意。”
“你可知,千年以來,你是我見到的唯一一個活著之人呢。你能來此地,許是我們的緣分。”見她聽得認真,他繼續說道,“轉世投胎必得飲下忘川之水、孟婆的湯藥。而我,不想忘了她。更何況,地君曾向我透露天機,我與她,十生十世裡,皆無緣相逢。”
“為了不將她遺忘,這千年以來,你竟一直不肯轉世投胎?”
“正是!”
她看著他,熱淚盈眶,怎會有如此痴傻之人,守著千年的孤清與寂寥,只為一道刻骨銘心的愛的記憶。
“地君說的是十生十世?這已是第幾生第幾世了?”
“不知道。”他說得淡然。
她好生驚異:“十生十世後,你們便能前緣重續了。你不計算著時日,如何投身去會她?”
“前緣重續?”他惘然一笑,“我們何來前緣,又如何重續?她所愛之人,並非我。”
“可總有一世,她會愛上你,與你攜手相伴。”
“那又如何?那時,我都已經不記得她了。不記得她的名字;也不記得自己是何人;不記得自己曾為了她,不惜背叛全世界。那時,我們只是凡夫凡婦,世間哪一個女人於我而言,又有何不同呢?”
她覺得自己就要窒息,世間竟有如此痴迷的愛情麼?所謂天若有情天亦老,可天不荒、地不老,大約是不曾識得這樣一份極致的愛戀。
她幽幽一嘆:“那位姑娘,若是知曉,你竟能為她如此執迷,不知會是怎樣的感動。只可惜……”只可惜,她千年之前便已不在人世,茫茫塵寰,他再也尋不到可以將自己回應的那顆心了。她的淚不禁潸然而落。
“怎麼哭了?”他卻在笑,笑得那樣清明透徹,“來,讓我帶你去看看她,看看我的畫。”他說著,執起了她的手,懷著那樣淡泊安寧的心境。
“妖孽!放開她!”
一聲怒喝從天而降。眼前靈光閃爍,清風過處,白衣男子翩然而至。
“月瓏哥!”放開身旁男子的手,雲歌歡喜地迎了上去。
月瓏將她護在了自己的身後,對一頭皓雪的男子怒目而視:“你是何人?怎會攝人魂魄,將她引至這萬劫不復的亡靈之國?”
男子的笑容依舊清淡,如一彎淡月,在薄雲中似有還無。白髮隨風,拂過他清朗俊逸的面龐,讓他看來,如詩如畫,更如天人一般。
“哥,不是他!我想是龍靈!”雲歌急忙替他辯解。
月瓏眉頭輕鎖,拉起她的手,也不多問,只急急地說:“我帶你走!”
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