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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

回到商行的時候,正碰上沈烈外出辦貨回來。林鴻文看著他從遠處走過來,五官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時隱時現,大冬天裡後背驚出了一層冷汗。六年前,義和團戰敗呼蘭城破之時,賀貴一家子逃難到康濟堂,當時賀貴指著他那夥人裡的一個青年說道,“他更可憐,從海蘭泡過來的,老毛子把海蘭泡的人都殺乾淨了,黑龍江水面上全是屍體,水都紅了。他這是仗著自己水性好,游到對岸,沒有過去的,全死了。”

當時那個青年滿臉血汙,看不清本來的模樣,只能看清大概輪廓,就像今日一樣。林鴻文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再抬起頭時已經收斂了眼神,平靜地問道,“回來了?”

沈烈點點頭,兩人前後進了商行,徐卿之正在裡面伏案寫著什麼,林鴻文見店裡沒什麼人,就又拿了盞油燈過去放在案上,“太暗了,傷眼睛。”

徐卿之一抬頭見沈烈也回來了,有些納悶地問,“你們怎麼一起回來了?”

“在門口碰見的”,林鴻文說道,“說起來,沈烈也來了快一年了吧。”

“嗯,我記得是去年清明之後來的”,徐卿之說道。

“對,一開始我還不放心”,林鴻文笑笑說,“沒想到真是個好幫手,真不知道他以前的老闆怎麼捨得讓他走。”

“不捨得有什麼辦法”,徐卿之把寫好的賬目放到一邊,撤去一盞燈說道,“旅順打成那樣,他能逃出來就算不錯了。”

“也是”,林鴻文附和道,“有得選誰願意離鄉背井呢。”

兩個人小聲說著,林鴻文瞥了一眼沈烈,他也正巧抬起頭來看著這邊,原本就立體的五官此時在陰影的烘托下更顯得鋒利,林鴻文看著他微笑著說,“我和你徐老闆商量,也該給你漲漲工錢了。”

沈烈同樣笑道,“那就多謝老闆了。”

林鴻文心事重重的待到打烊,回去的路上後背還是不住的犯涼。來者不善,林鴻文想這幾年來故人久別重逢都不是什麼好事。杜心竹、賀貴、馬川生,有一個算一個,一個比一個糟。自己早該想到,沈烈看著眼熟不是什麼好事。

他到底為什麼而來呢?看徐卿之的樣子,沈烈應該從來沒跟他說過昔年曾逃難到康濟堂的事情。如果像他說的,他真是從旅順跑來討生活的,那他肯定會把這件事告訴徐卿之。博同情也好,套近乎也罷,就算當年徐卿之不在,可有了這份交集,以徐卿之的心性,肯定也會多照顧他一些。

可是他對當年的事隻字未提,這就有些反常了。林鴻文仔細回憶著六年前的事情,沈烈是跟著賀貴那一家子來的,據賀貴說是他們在逃難半路上碰見的,最後他也是跟著賀貴那一家子走的。至於他之後是不是跟賀貴一家分開了,亦或者一直為他們家辦事,那就不得而知了。可是萬一他這些年都是在替賀貴辦事,接近徐卿之只是為了打探商行虛實的話,那這一年來商行的運作都暴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誰又知道他暗地裡給賀貴通風報信了多少次呢?

林鴻文在門口認出他的那一剎那,想起自己這一年來做的事,才意識到自己是冒了多大的風險,寒意從心底泛出,瞬間凍結了全身。如果扳倒賀貴的事被沈烈知道了一絲一毫,那今天在警察署裡出不來的就不是賀貴而是他了。

林鴻文躺在床上,睡意全無,滿腦袋想的都是怎麼把沈烈弄走。他可以隨便說個理由,把沈烈辭了,但這樣徐卿之肯定不會答應。如果先和徐卿之說清原委呢,僅憑當年一個模糊的印象,和一些猜測,徐卿之會信嗎?周時英和茹婷的事,他嘴上不提,心裡還是有芥蒂了。如果此時再不顧他的感受,強行把沈烈辭掉,從此的嫌隙恐怕就更大了。

林鴻文輾轉反側的想著,天快亮了才睡著,夢裡都是死人。一會兒是杜心竹滿身冰霜的從江裡爬出來,一會兒是姚順昌胸前有個血窟窿的坐在他對面,一會兒又是茹婷渾身是血地問他為什麼要利用自己。林鴻文猛地睜開眼,已經快到正午。身上的衣物已被冷汗浸透。林鴻文坐起來,只覺得寒意刺骨。忍著冷換下衣物,林鴻文靠在床上想夢裡的事,他已經很久沒做噩夢了,上一次這樣還是杜心竹死的時候。這幾年經手的事情不少,但再沒有做過這樣的噩夢,他原以為是自己見慣了,就不畏懼了。但原來不是,人命畢竟不同於其他東西,白日裡不懼怕,可夜來入夢就太折磨人了。

林鴻文靠了一會兒,終於穩下了心神,這才起來拾掇了一下,吃了點東西。大半宿沒睡,睡著了又一直做夢,出門冷風一吹,林鴻文覺得頭疼得厲害。他叫了輛車去了田家燒鍋那邊的慈雲觀,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