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洲是難得人多的場面,她也不急,便自己在附近漫無目的地溜達著,最後在一片墓地前停了下來。
是的,麵包坊對面就是一個墓地。這裡的人們簡單而蓬勃地活著,就連墓地也沒有陰森肅穆的氣氛,旁邊設著長椅,再過去就是一座小小教堂,尖尖屋頂,週日有管風琴的演奏,每晚響著鐘聲,沿著河水遠遠送到每戶人家。白日裡的墓地甚至可稱得上不錯的風景,一叢翠綠的樹蔭下,此刻正有一隊幼童騎著腳踏車從旁邊經過,歡樂的笑聲像把手上的綵帶在飛揚。她笑著給孩子們讓路,在墓地邊的長椅上做下,任由思緒飛揚。
“在幹嘛?”一隻手拍在她的肩上,她從神遊中驚醒,抬頭一看,欒承詠一身運動衣,原地跑動著看著她。她驚訝地問:
“欒總你怎麼起這麼早?”
“沒有睡懶覺的習慣,出來運動下。對了邢總今天有事,參觀酒莊的事改到明天,你今天跟大家一起去逛街吧。怎麼也起這麼早?”
木彥指指身後的麵包店:“我出來給大家弄點早餐,剛排隊的人多,我就出來等等。”
欒承詠也坐了下來:“我也喜歡這裡,沒想到你也會喜歡。不怕嗎?”
木彥看著一個個小小的墓碑,搖搖頭:“這裡很好啊。試想下,如果有天我死了,靈魂還能站在這裡,看著麵包店裡來往的家人和朋友,就像並沒有離開一樣。”她頓了頓,嗅嗅空氣中濃郁的麵包香味,笑著說道:“不過不曉得,鬼魂能不能聞到味道啊,哈哈。”
然後扭頭看著欒承詠,他卻沒有跟她一起笑,若有所思地垂下眼想了想,說道:
“聖人說,未知生,焉知死。”然後扭頭看著她的眼睛,“這是離開外公時,外公送給我的一句話。當時我不太明白,後來卻漸漸懂了。現在也把它送給你。”欒承詠眼中閃動著什麼,似乎在用心斟酌著詞句:“你雖然為欒氏工作,但你為我們做了很多,我希望我們之間,可以稱一聲朋友。我不希望看著一個朋友,走入自己曾經經歷過的困境。”
他停下來,看著墓地,繼續說道:“雖然我們表現出的方式恰好相反。那時我一味叛逆、逃避,你一直以來卻是犧牲、硬撐。但內心深處,都只是一個迷茫的靈魂罷了。我們都是都自己,對今天不負責任的人。”
“那你是怎麼走出來的呢?”木彥聲線飄忽。
欒承詠卻沒有立刻回答,像是也陷入了回憶,半晌才低低說道:
“因為我遇到一個人。她遇到選擇時,跟我會做出的決定完全相反。我開始在心裡嘲笑她,可靈魂深處,我看到的是一個鏡子裡的自己,第一次被震撼到。其實並不是那些煽情的文章裡寫的那樣,被感化,被浪子回頭。不是的,僅僅是震撼而已,發現有人可以選擇這樣的方式生活。這真是太傻了!但她卻讓我開始思考,開始審視那個渾渾噩噩卻倔強的自己,那個因為父親去世無處發洩怒火而處處與外公作對的自己,忽然發現自己只不過是拒絕面對現實,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而已,也是一樣的愚蠢而已。那個人也是這樣,一路走下來都在為別人著想,可以為別人犧牲掉自己的工作,為別人忍受緋聞,甚至為別人接受一場假的婚姻。可她似乎從來不知道,為自己生活,應該是個什麼樣子。”
木彥笑笑,欒承詠繼續說道:“現在,她似乎正在被更加沉重的過去捆綁著,下一步,很可能就會陷入一片沼澤。看著她的感覺,就像是看見之前的自己;她在無意間解開了我的束縛,可她自己卻走到了懸崖邊上,如果我不喊醒她,就會看著另一個版本的自己摔下去。”
他轉過頭來:“鬼魂能不能聞到香味,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她活著的時候,願不願意用心去聞。”
木彥靜靜坐在那裡。微風拂過她的臉頰,揚起幾絲長髮。教堂裡傳來一陣琴聲,伴著孩子們的唱詩聲,彷彿天籟。
她的手裡被塞進一塊毛巾,是欒承詠從手腕上解下的。他看著她的臉,她才發覺,面頰上一片清涼淚水。如果對面是老陳,她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抱住痛哭出聲,可對方是欒承詠。她只能說謝謝,可是喉嚨已經哽咽,她緊緊抿著嘴,淚水怎麼也止不住,一句話也說不出。
欒承詠歎了口氣,拿過毛巾,扶正她的臉,輕輕給她擦著淚水。
她就那麼望著他,良久才止住抽噎,說:“我忽然很羨慕微微。”
欒承詠輕輕搖了下她的肩膀,沒說什麼。木彥扭頭看看身後,破涕為笑:
“排隊的人不多了,我們去買麵包吧~”
麵包坊的售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