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常樂?我是程滬。”
常樂訝異,“你是程滬?你不是……”
男子回頭看了站在門口的女子一眼,“阿姨,我送送這位客人,您先進去吧。”
女子笑著應了一聲就進去了。程滬攜著常樂往外走去,邊走邊道:“我想你誤會父親了。父親與阿姨並未有子女,方才的那個孩子,是我的小女兒。”
常樂道:“阿姨?”
程滬笑道:“就是剛剛那個女子,他是父親娶的第三任妻子,不是我的母親,我母親是你的姑姑,江子矜。”
“你……”
“也許你感到很奇怪。”程滬解釋道:“我自己也覺得很多地方都很奇怪。比如我從小就聽父親講過很多關於他和母親的故事,以至於我很好奇母親是個怎樣的女子,會讓我那鐵骨錚錚一生戎馬的父親愛的那麼深。”
常樂臉色恢復平靜,淡聲道:“你不用替他說話。他娶了別的女子,這便是對他們感情的背叛。”
“你誤會父親了。”程滬道:“那年父親領兵出征,和叛軍交戰數月後眼見勝利迫在眉睫,上海又發生叛亂。父親將蘇皖戰場交給副官李叔叔指揮,自己率人增援上海。卻在保衛上海的戰役中負重傷,醒來後雙腿便廢了。儘管之後南方漸漸穩定,可是他也成了半個廢人。他一直以為母親在世,不願拖累遠在國外的母親。在他看來,母親是隻自由自在的鳥,不應該被他這個牢籠所捆縛。因此他選擇了回到母親的老家隱姓埋名的生活。而宋阿姨,則是他在戰場上救下來的小護士,因為在敵人入侵時被人侮辱,便萌生了尋死的念頭,是父親救下了她。後來娶她,是因為她幾次三番沒有活下去的勇氣,而父親又認為母親在國外定比跟著他好,他怕母親還在等他,於是和像極了母親的宋阿姨結了婚,並將喜帖寄給了遠在海外的你們,目的就是想讓母親死了心。可沒想到,母親她……”他說完看向常樂,不再言語。
常樂聽後心亂如麻,粗粗的道了句:“他娶了別的女子便就是背叛,不論因由。”說完快步離去,似是想逃避。
程滬對著他的背影喊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程敬之深愛江子矜。”
他走了許久,終於在一處魚塘前停了腳步,忽然笑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
那年收到程敬之的喜帖,那個故人才走了三年。他憤怒,憎恨,恨不親手殺了程敬之。他甚至不敢告訴靜姝,不敢讓她知道,她的父親已經拋棄了她的母親,與別的女子結婚。
於是他決定回國。可那是他太小,中國太亂,堂姑奶奶根本不放心他回去。他等,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抗戰勝利,等到新中國成立,卻等到中美斷絕外交。他繼續等,終於等到兩國打破僵持,他申請隨訪華團來華。
他想回到故國,看看故人。
在看到程敬之兒孫繞膝的剎那,他怒極,也恨極。替她怒,也替她恨。在國外幾十年,他從未告訴過程敬之她去世的訊息,這說明他是在知曉她在世的情況下另娶他人。這便是她愛了一世的男人啊!到頭來她得到了什麼?
可在聽到程滬的那一番話後,他才驀然知曉,原來他們,深愛對方。
晚上一家人吃過飯後,程滬端了些老人平時愛吃的食物朝老人的房間走去。住在隔壁房間的是宋阿姨,她做完飯後說身體有些不舒服,便沒有吃飯。他站在老人房前對自己媳婦喊了句,“快給盛碗湯給阿姨端過去。”然後進了老人的房。
“爸,吃點東西吧。”
老人坐在窗前背對著他,輕擺了手,“你放這裡吧,我想吃的時候會吃。”
程滬將碗放在老人手旁的椅子上,淺淺瞥見老人手心中又緊握著那隻小鋯石天鵝,輕輕退了出去。
夜越來越深,月亮也越來越亮。
以前他也會像這樣深夜在窗前長坐,然後會想,這個月亮,在十二個小時後,她也會看到吧?他會時不時的想到她,再比如在教小孫女彈鋼琴時。他會想,她是不是也會教他們的女兒學鋼琴?
而常樂的到來對他來說無疑是最沉重的一擊。他以為她找到了自己的自由,會像一隻輕盈的鳥翱翔在自己無限大的天空。她會在閒來無事時和老同學在園子裡曬曬太陽哼哼小曲,也會舉辦一場歡樂的舞會,彈奏自己拿手的《致愛麗絲》。也會遇到新的朋友,甚至是更合適她的人……那個人一定很疼她——像她那麼可愛的人,哪個男人會捨得她受傷害呢?
可她卻早已離開人世。
一瞬間他所謂的為她好,全變成鋒利的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