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一切,只不過是英雄與美人之間的劫難罷了。
他舉起手中的劍,望向天際的月亮。
那個月亮依然只是淡淡的一層粉紅,星辰卻是明亮萬分。似乎上天,也在嘲笑人們,這世間的一切,不過只是一場徒勞罷了。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手微微用力,感受著鈍鈍的刀面在脖頸上劃出的刺痛之感,那一種燒灼的感覺。
鮮血,宛若紅蓮綻放。
一滴滴,是欲開的花蕾。
一片片,是盛開的瓣蓮。
鮮血,染紅了天際,那個月亮,依然已經變得鮮紅鮮紅。嗜滿了鮮血,變得異常的耀眼的顏色。似乎在哭泣,這一個千古的霸王,就要這麼離去。
烏江,洶湧的江水翻滾的更加的厲害,似乎是飲了霸王血,整片江水紅若晚霞。
他無力的倒了下來,只覺得身體一陣陣的冰冷。那是蝕骨的寒冷,再也無法驅逐。
面前的人,已經開始變得模糊。
她終究沒有來,沒有……
“不要!”一陣馬蹄之聲,打亂了世界為他的默哀。
一襲紅衣,似乎是被血染紅的一般,淹沒在這片戰場之上。然而白馬,卻一絲未染塵埃。
馬上的佳人看見項羽的模樣,一個支撐不住,從馬背上摔落。
“籍!不要啊!”白隱竹望見那個江畔的將軍,只覺得五臟六腑全部被生生擊碎。
“攔住她!”劉季此刻,卻沒有了方才緊張的神色,面容氣色,果真像一個統一天下的皇帝。
白隱竹卻沒有哭,一滴眼淚也沒有,只是痴痴呆呆地望向那個人。
或許,傷到了極處,便連淚也哭不出來了吧。
“放開我!”白隱竹沒有掙扎,只是這個聲音,平靜地令人可怕。
劉季望著白隱竹道:“他已經死了,你又何必?”
“哼!”白隱竹仰頭望著他,卻像看一隻被上天捉弄的芻狗一般,只聽得她道,“你真可憐!”
劉季身子一怔,狠狠地盯著她。
白隱竹緩緩張開雙臂道:“我身上什麼都沒有……”
劉季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白隱竹,方才做了一個手勢。
漢兵們會意,急忙拿開項羽身旁所有的利器。
白隱竹卻沒有再看劉季一眼,徑自,緩緩走向那個已經冰冷的身體。
烏江血月(3)
她跪坐在那人的身邊,顫抖著手,緩緩伸向那個人的臉龐。他緊閉著雙眸,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他的肌膚好冷,在這個時節更如同堅冰一般。
“冷麼?”白隱竹輕聲道,“籍,穿著這麼厚的鎧甲,也會覺得冷麼?”她趴伏在他的身旁,雙臂挽著他,道,“這樣子,會不會好一點?”
一片寂靜,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靜。
她懷裡的人,連同呼吸,也是沒有的。
“傻子!”她笑罵道,“今兒,我終於可以說出來了。不過是一點挫折罷了,何必呢?”
項羽是個傻子,她又何嘗不是?
她又是為了誰,耗費了她如花的年華?
她靜靜地感受著世間的一切。風,如同叫囂一般。月,如同哭泣一般。
“我生平最討厭英雄,你可知道?”
“那你又何必來招惹我?”
“你說要帶我去看海的,可是,終究沒有去成。”
“你說的‘相愛永相依,生死永不棄’可是真的?”
沒有人回答她,只有一片比死還難受的寂靜。
“不好!”劉季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對勁,急忙喊道,“來人,趕緊捉住她!注意,不要傷了她。”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一個東西,隱隱在發亮,閃耀著月亮紅色光輝。
那是一個簪子,一個十分尖銳的簪子,那根簪子死死地抵著白隱竹白皙的咽喉。
這根簪子,是一根白色的小釵子,本自在萬千青絲中,淹沒著它的光芒。此時,卻異常的刺眼。
白隱竹緩緩扶著項羽的身子站了起來。項羽比她要高大的多,她身子又十分的瘦弱,彷彿風一吹就要隨風而逝一般。不知道,究竟是何種力量,竟讓她攙扶起了那個力舉千斤鼎的霸王。
白隱竹望著劉季,眼神之中卻是一片悲哀。只聽得她的聲音,在夜空之中緩緩迴盪道:“你是天生註定的帝王。”
是的,他是天生註定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