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空氣。雨後清涼,她站在離人群遠的地方,漠然地看著廟前的熱鬧。
賴思歸看見三叔婆突然從廟裡跑出來,手裡的香扔在地上,老邁的小碎步撲哧撲哧,踩進她剛剛小心避開的泥水坑,緊緊揪住一個男人的衣服。
賴思歸直起身,跑過去,聽見三叔婆跟人爭執,聲音像變了一個人,尖銳粗糲。
“禿頭劉,你躲啊,你想躲到哪裡?你為什麼不去坐牢?”
土地廟前的人都看過來,鄉親互相都認識,站在不遠處指指點點。禿頭劉不耐煩地甩開三叔婆,“死去,老太婆。”
男人凶神惡煞,個子不高,但身體看起來很強壯,三叔婆被搡得退開兩步差點摔倒。
賴思歸幾步衝上來扶住三叔婆,冷著眼,手指一點,指著禿頭劉警告:“你幹什麼!”
禿頭劉上下打量她,“你哪來的?愛死哪死哪,少管閒事。”
“我告訴你,公安都把老子放出來了,證明老子就是無罪。”禿頭劉轉頭對三叔婆惡聲,“少他媽觸黴頭。”
三叔婆眼角皺紋溝壑,眼窩深深,蒼老的手抓住禿頭劉的衣服不讓他走。
“殺人償命啊!”三叔婆情緒激動,喊聲傳出很遠,“可憐嚴濤還不到三十五,你們瞞天過海以為想騙過我們,船是你開的,你找關係逃避,政府也包庇,那我跟你拼命!”
“給老子鬆開!開船的又不是我,不服去上訴啊!”
禿頭劉揚手,還未碰到三叔婆,三叔婆身邊的年輕女人先一步狠狠推了他一下。
賴思歸厲聲喝:“你推她一個試試。”
禿頭劉猝不及防,踩進水坑濺了一皮鞋,立刻反手去推賴思歸。
場面立刻亂了,看熱鬧的,拉架的,圍了大大一圈。賴思歸擋在三叔婆面前,不讓禿頭劉靠近半步。
三叔婆怕她吃虧,又把她往後面拉。禿頭劉對女人不手軟,旁邊的人怕出事,好幾個上來攔住他,拖著他走了。
有人上來勸三叔婆,她嗓子粗啞,眼角驀地溼了。
人年輕時,會因為很多事哭泣,失戀、失業、委屈,甚至因為一部電影感到悲傷。可當你看到蒼老的老人,顫抖著身體,眼窩蓄滿淚水,才知道什麼叫可憐。
“你們會有報應的,神明有靈會讓你們下地獄!”三叔婆哭道。
涼風陣陣,天色依舊灰濛,嚴慕來接她們,停下來時氣還有些喘,高大的身體擋住身後鄉鄰的目光。
“沒事吧?”見三叔婆搖了搖頭,走到三叔婆身側,和賴思歸一人一邊扶著她。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撞了一下,賴思歸淡淡地點了一下頭。他低眸,看見賴思歸的一雙腳,鞋子髒了,藍色裙襬和腳面都是斑斑泥點。
三人回到家裡,細雨又落下來。
三叔公撐著腿站在門口,氣氛沉默,三叔婆撿了一袋過水的竹筍讓賴思歸帶走,說:“小賴,今天讓你看笑話了,有空再來家裡吃飯。”老人多細心,看見她多夾了幾次竹筍,嘴上不說都記著了。
賴思歸接過袋子應了聲好,“外面下雨,別出來了。”
賴思歸在後視鏡裡看見兩個老人還站在門口,抿著唇沒說話。
嚴慕看了她一眼,問:“沒傷到吧?”
“沒事。”
看不見三叔公的房子了,賴思歸開口,“嚴濤是誰?”
“三叔公的兒子。”
“……”賴思歸頓了頓,“不在了?”
“過世兩年了。”嚴慕抿了抿唇,“死的時候才三十四。”
“怎麼回事?”
嚴慕靜了一會兒,才說:“偷盜海砂,被執法船追捕,從船上掉下來,在兩艘船之間夾死。”
海砂即是海里的沙子,以前在海邊偷盜海砂是司空見慣的事。江林不少本土老企業是以盜砂進行發家,像海盛集團、華源貿易等。
沒頒發相關法律之前,偷盜海砂沒有任何限制,砂子是公共資源,除了採砂船不用其他大成本,這幾乎是一種沒有風險的資本積累。三叔公的村裡,大多數村民都參與盜砂,這是他們賴以為生的一種收入,將盜來的海砂賣給像海盛、華源這樣的買主,再由他們將這些海砂推入建築市場。
因為早期沒有限制,近海海砂被迅速挖掘,使海岸線漸漸被侵蝕,海洋生物群也隨之改變。
所以近幾年海洋與漁業局出臺相關法律,開始嚴抓這一行為。然而這種一本萬利的生意,緊靠不夠海洋與漁業局不夠強大的執法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