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日最為兇狠,尾收不好,此前耗進去的精力百搭不提,可能還會被它反噬,茲事體大,請神君務必早日回宮操持。信末還聲聲淚字字血地問了一句,他前日傳給神君的統共十一封長信,神君是沒收著呢還是收著卻當廢紙點燈燭去了。
她當時便想起了這幾日夜裡,燈燭中若有若無飄出的墨香味,心中不禁對陌少升起一點同情。本著一顆同情和大義之心,次日,她利落將息澤從府裡頭丟了出去。
將息澤丟出去,的確有些可惜,她跟著息澤這幾日,在王城各處胡混得有滋有味,過得佈置比從前有趣多少。譬如息澤領她垂釣,她其實對垂釣這樁事沒甚興趣,原本想著遷就遷就他罷了,但一路又下來,確實她玩鬧的最有興致。息澤備了葉樸素的小木船,船頭擱了小火爐和一應裝了油鹽醬醋的瓶罐,帶著她順水漂流,欣賞城郊春日的盛景。近午時將小船定下來,他釣魚時她溫酒,魚釣上來她洗撿洗撿便做出來一頓豐盛大餐,用過午飯他將船划進附近的荷塘,就著荷葉的廕庇,他看書她就躺在他懷中午睡,日光透過荷葉縫斑斕地照在她臉上,她就將頭埋在他胸前緊緊貼著。他愛握著書冊無意識地撫弄她柔軟髮絲,從前她作為一隻小狐狸在太晨宮時,東華帝君也愛這麼折騰她的皮毛,彼時她作為一頭靈寵,也覺得挺受用挺安心,此時息澤這個動作,不知為何卻讓她安心之餘更覺貼心。她琢磨大約這就是心意相通的不同,又歎服心意相同是多麼神妙的四個字。
因息澤是個視他人蜚短流長如浮雲之人,諸如領她垂釣,領她賞花,陪她看雜耍之事,他大大方方地做了,也未曾想過喬裝遮掩一二,難免碰到熟人將他們認出來。於比翼鳥族而言,貴族夫婦春日冶遊著實算不得什麼稀奇事,但旁的夫婦們出遊更多為炫耀排場,似他們這種二人徒步遊長街的確實不同。沒幾日,前神官長大人與二公主殿下夫妻情深之名便傳遍了整個王都,中間鳳九去宮中請過一趟安,君後瞧著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同。這個事情,宮中如何傳的,鳳九不大放在心上,她只是隱隱擔憂,不能讓沉曄曉得,鳳九覺得,照凡間一句俗諺,她這種行徑就是吃著碗裡的,瞧著鍋裡的,乃是混賬所為。但她3既應了陌少,心中縱然愧疚,也只能一心一意當一個好混賬。好混賬是什麼樣?先生們雖沒教過,好在有天上的三殿下可供參詳。
沉曄的召喚在第三日午後傳來,是他院中的老管事過來遞的話。鳳九剛從午睡裡頭起來,對這個召喚有些一頭霧水。陌少的故事裡頭,深夜他似乎沒主動請過阿蘭若去孟春院?還是說其實從前沉曄請過,只是陌少不曉得,或者忘了同她提說?她揣著這個疑問,以不變應萬變之心,入了孟春院,繞過小石林,上了波心亭。
亭中此時渺無人煙,空曠石桌上卻擱著只琉璃罐。午後昏茫的日光找來,將罐中翻騰的銀白霧色鑲了層金邊,約莫罐子施了結界,洶湧霧色始終無法從罐中逸出。鳳九好奇心切,手撫上罐身,徹骨冰涼歷史襲上頭腦。她一顫,想將手收回來,罐子卻像黏在手上。鳳九有些詫異,一時只注意罐子去了,也未留神身周的動向,直到一個聲音在跟前響起“可感到熟悉?”,鳳九抬頭,迎上玄衣青年沉淡的眸色。沉曄。
她的確感到有些熟悉,因這隻罐子同她小時候玩的蟋蟀罐子其實有幾分相似。但她隱約覺得,沉曄應該不是問她這個。她主義到沉曄抬袖時單手結起的印伽,瞬息之間,琉璃罐中的結界已經消逝無蹤。遠方有風雷聲起,斯鬼嚎哭,萬里晴空剎那密佈陰雲,點閃扯開一條灰幕,日頭隱下去,換出一輪殘缺的白月,月光傾城。
不同於這妖異的天色,罐中暄軟的白霧卻漸漸平息了奔湧,似扯碎的雲絮,一絲一縷繚繞於鳳九之間,冷意寸寸侵入指骨。天降此不吉之相,或因厲妖被馴化收服,或因誰正施逆天之術。她強忍這腦中騰起的眩暈,看向沉曄“這是……這是什麼法術?”
玄衣神官注目進入她身體的白霧,淡聲道“你可聽說,壽而有終的地仙們,也能如凡人一般,用結魂燈或者別的法子,重造出一個魂魄?”聽了片刻,看向她道,“縱使魂魄燃成灰燼,連天上的結魂燈也無法,但有人告訴我,若能造出此境,不但可以從頭來過,還能如同結魂燈一般的功用,為死去之人重做出一個魂魄。”
她同蘇陌葉導了一場大戲,原本還有些愧疚,殊不知,沉曄竟也是在演戲。腦海中唯剩一縷清明,她曉得她至少要裝出一副震驚樣和一副無知樣,以證明她的確是沉曄親手造出來的這個世界的阿蘭若。看樣子,他對她也的確沒什麼懷疑。
視線已然有些模糊,她緊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