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過而立,時光給了他積澱,也給了他權衡。
所以,即使毀滅一切,也是毫無惋惜的吧。
南桑看著眾人跪在殿前那勢在必得的樣子,心中沒由來地一陣疲倦。
他保不住那年那個靈動少年,也終將失去今日凌厲的男子。
那個凌厲的男子歸來時,他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那雙眼,表面汪著水,但水波之下,是他看不穿的冰涼。
“將軍勞頓,功高難嘉,朕心甚慰。”南桑遊移著視線。
風沙錘鍊出的堅毅面龐波瀾不驚,“陛下言重了。”
“你……”南桑想說點什麼,終是覺得多言只是虛偽。
“陛下,臣匆忙回朝,形貌不佳,恐有汙陛下聖眼,望陛下允臣就此告退。”
南桑不語,久久,他一揚手,“去吧。”
男子沉靜轉身,離去之際又側了微寒的眸,“陛下以前總是喚我清歡。”
南桑看著男子的身形逐漸淡出視線,眉間疲倦一片,“你以前,也總是以清歡自稱。”
那麼,是誰的錯?
時光交錯著,他們分不清到底是誰先將曾經永遠變成了曾經。
大臣們入了殿來,他們撫著近日來跪得痠疼的膝蓋,還不忘履行忠義的職責,“陛下,南將軍擁兵自重,理應施以腰斬方可震懾後來人!”
“住嘴。”南桑平靜地道。
他和他,他們已經完了,這群該死的人,還要再將他倆往絕路上逼麼!
“陛下!”大臣再勸。
“夠了!滾!”南桑看著大臣們,“不就是想要他的命麼,朕給你們就是。”
大臣們頓覺無言,依次退出大殿。
南桑一把扯掉十二旒冕,喃喃道,“清歡,朕連自由都沒有,又如何許你清歡?是朕的錯,是朕的錯!”
殿內光線逐漸黯淡。
“來人,”南桑站起身,“備鴆酒。”
司禮的太監端著鴆酒來到將軍府時,卻被一個穿著碧色衫子,面容冷麗的男子驚豔地愣了心神。
“什麼事?”男子問。
“……將軍?”司禮太監有些難以置信。
男子卻倏地瞥見太監託著的酒壺,“來了啊。”
司禮太監有些惋惜地道,“將軍真是玉雕一般的人兒,卻要教他們這般委曲了去……”
“行了,你也是替人辦事,小心言辭。”
“是是是,奴才多嘴。”
“拿來罷。”男子伸出手。
窗外疏忽亂紅四散。
司禮太監看著男子纖美的指逐漸褪去光澤,終是搖頭回宮。
南桑墨髮披散著看著一處,司禮太監剛剛彙報完情形。
他很累了。
揚手秉退宮人,南桑瞳孔逐漸渙散。
然而他並沒有死,又捱了十年才死的。
他們說,護國將軍是笑著離去的,極盡安詳。
南桑不信。
怎麼可能信呢,那杯酒送到他手上時,他就知道,他與他,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因為天人永隔了,誰也不需要誰的原諒了。
回報的人說,大將軍有遺書一封交與陛下。
南桑親啟。
上書:
一杯清歡酒,萬事去休休。
採桑南陌頭,歸來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