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裡的工錢都勻不出來,倘若那藥鋪不給解封,是不是連馬場也都要賣了?
他眉眼間微動,心中生出幾許計量,面上卻浮出一抹悵然:“是。晚輩定然多派家丁巡邏,確保年關平安度過。”
見老太太點頭,又好似忽然才發現鸞枝身旁的玉娥,便作訝然模樣道:“呀,這位是誰?怎生得看起來與表弟妹些許相似?”
一雙狹長的眸子只在二人身上掃量,好整以暇地噙著笑,等待鸞枝答覆,看她是不是會妒忌,有沒有開始後悔從了沈二。
那長眸裡精光瀲灩,帶笑的嗓音只聽得玉娥如若噩夢再現。知道不該怕,怕了越發糟糕,然而藏在裙中的雙腿還是控制不住地打起了顫兒……他一定是認得自己的,他認得自己卻不抓自己回去,他到底在打著甚麼主意?可要逃跑嗎?能逃到哪裡去?……早知道不出來,不如一輩子藏頭遮面只安分賣畫好了。
把雙手支撐在鸞枝的靠椅上:“院子裡還熬著藥呢…嬸子病了…奶奶繼續看戲,月歌先回去了。”
低著頭,絞著帕子告辭。不曉得身後之事,也不敢去想接下來的事。
那倉惶的模樣,不由讓祈裕微蹙起眉頭……為何次次見了自己就走,這樣湊巧嚒?
秒秒間把所有與玉娥有過交道的畫面在腦海中過濾,頃刻後,那眉眼間的顏色便不察痕跡地冷沉下來。哼,她倒是知道得很多!
鸞枝自然沒有錯過這一幕……莫名聯想起當日逃跑時,祈裕一路只把馬車往紅街上趕的情景,沒來由的脊背有些涼涼。暗自不動聲色地捺下眼中狐疑,只淡淡一笑道:“表少爺怕是忙糊塗了,連眼睛都花了。”
祈裕收回眼神,歉然拱手一揖:“表弟妹說笑,祈裕眼睛乃是甚好的,昨日還見著表弟妹在祠堂裡唸經。”
那一來一回言語相抵,老太太看了一眼,眉頭皺起來,便道身體不適,著鸞枝隨自己回去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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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院上房靜悄悄的,丫鬟們都看戲去了,只餘林嬤嬤一個人恭敬伺候在一旁。
老太太抿著菸斗,悠悠拉長嗓音:“…這麼快就想通了?”
曉得是在說玉娥呢,鸞枝低著頭:“少爺喜歡的,總是對的。”
老太太若有似無地瞥了鸞枝一眼,把菸斗往桌上敲了兩計:“著你嘴硬。你要是真想通,就不會把硯青的被褥又扔回去書房。”
難得的嗔怪嗓音,那千年不變的下沉的嘴角也好似往上翹了一翹。
曉得老太太還是抬愛自家奶奶,春畫捂著嘴吧吃吃笑起來。
鸞枝默了默,只是揪著帕子不說話。
老太太便知道這丫頭原是不知不覺間入了局,愛上自個孫子了。倘若是一個多月以前,怕是硯青娶上二十房女人,她也都盡隨他去。
心中是滿意的,滿意眼前這個自己一步步培養的成果。然而眼下雖並不打算給自個孫子再納妾室,將來不娶卻是不可能的,沈家人丁極缺,要的便是子嗣。便又震懾道:“沒有哪個女人願意和別的女人分享丈夫,然而這一關總須得邁過去,老太太我當年也是、你母親也是,所有人都是……她既是硯青帶回來的,你就沒有推出去的道理。即便現在不是她,以後還會有別人,你須得明白這個道理,免得著那些閒人的口舌。”
鸞枝咬著下唇,把微微顫抖的腳面收進裙下:“……是。妾身知道錯了。”
老太太可不相信,她是過來人,知道女人要過這一關到底有多難。旁人不曉得,林嬤嬤卻是知道的,當年她眼睜睜看著老太爺一房一房地往宅子裡抬女人,暗夜孤枕難眠時候被褥都不知道被撕碎了幾床。
曉得不使些手段這丫頭怕是都不肯輕易屈服,便嘆了口氣:“硯青信中說病了。昨日人多,我怕亂了人心,便沒有說出來。你替我去京城探探監兒,那監獄裡我已經和你二老爺打點好了。大過年的,他腿腳不好,不興一個爺們兒孤零零的過。一會吃完了飯,你收拾收拾就上路吧。”
那時的監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有錢人家的子弟坐牢,或是那挨不住寂寞的,到得逢年大節便可使些銀兩,讓家裡頭的女人或是從妓院裡叫個女人進去陪夜。也只是過節的那一兩個夜裡,天一亮就走。
……曉得老太太說的探監兒是什麼意思,鸞枝只是坐著不動,不願意。好個自私的小腳老太,這個時候了還想著讓自己去陪床。
但一想到玉娥那哭啼啼的委屈模樣,心裡頭才對沈硯青生出的一絲想念便化成了僵冷,連先前的曲意承歡都無力了。或許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