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的父親要在宮裡和眾大臣陪霍王守歲,衛風致要跟著奚照庭,都是在家天擦黑便吃畢年夜飯然後入宮,有時候霍王興致好大擺筵席官員們就要陪伴到大年初一早上,很快又要去神廟祭祀,所以往往是到了大年初一晚上一家人才能團圓。今年,多了個奚臨軒,從遙遠京城而來的十三皇子。
京城裡給十三皇子的賞賜已經送到,並不豐厚,他並不感興趣,讓太監分成幾份都當做禮物送了人。
守歲的時候,衛夫人帶著奚臨軒和衛林下,聽著炮竹聲聲看著火樹銀花,其實還是有些淒涼,衛林下偷偷看奚臨軒,想從他臉上看出些孤寂,但,沒有,奚臨軒仍舊是平日那個有著淡漠表情的他。衛林下這幾天被那經脈圖弄得有些頭暈腦脹,又加上陪同奚臨軒跑了幾趟山上所以有些累,沒等到城外冷溪寺新舊年交替鐘聲敲響便偎在衛夫人懷裡睡著了,沒過一會兒,丫環匆忙跑進來說,太后和王后賞了吉祥糕,已送至門口,衛夫人便輕輕拿過一個枕頭將女兒放下匆匆出去了。
雖有幾個丫環侍立,但這一點也不耽誤奚臨軒就著通明的燭火看睡著的衛林下,因是過年,所以衛夫人特意給她做了喜慶顏色的衣服,繡著銀線芙蓉花的緗色衣裙,連頭髮上都插了兩隻平日裡不見戴的釵子,這樣看起來似乎還活潑了些,也才更像一個馬上就十三歲的女孩子。
“陰陵泉、陽陵泉……”衛林下小聲唸叨了幾個名字又頓住,眉頭皺了起來,過了會又繼續唸叨:“百里、解溪”。
“夢裡也在背書,真是呆子。”奚臨軒暗想。
忽地,外頭不知誰家的炮竹驚雷般響起,睡著的衛林下大概也受了驚嚇,倏地睜開眼睛,有片刻的茫然,待視線與未及移開的奚臨軒相撞,衛林下的眼睛眨了又眨,似乎還在茫然。奚臨軒本是偷看,被她這樣一瞧立刻有些不自在。
“我娘呢?”衛林下仍舊側身躺著未動,眨著眼睛問奚臨軒。
“宮裡來了賞賜,衛夫人去接了。”奚臨軒說道。
衛林下“哦”了聲遂又閉上眼睛睡去。
難道衛林下剛才只是夢遊之症?否則以她那樣規整的大家小姐做派怎麼還可能這麼安心睡去?
奚臨軒有些迷惑。
年過完了,熱鬧的霍城恢復了平靜,奚臨軒又在衛家兄妹陪同下上山,雖已過了月餘,但霍地依舊寒冷。山路兩邊的樹依舊光禿禿的沒有一絲綠意,倒是有許多的老鴰窩,山路無人,衛林下撩開簾子數鳥窩,忽聽得後面有噠噠的馬蹄聲,扭頭往後看,果然幾道身影,衛林下忙放下簾子,不想那馬蹄聲近了卻來敲的車板,原來是燕郡主,她今日剛從宮裡返回衛府,聽說他們都出來了所以也跟著來湊熱鬧,燕郡主只與她打了個招呼便又跑到前面找衛風致說話去了。
到了山上本來安靜坐了會兒與虛真師傅說話,燕郡主和太清不知為何拌起嘴來跑到外面去了,衛風致就搬了把搖椅坐在門邊,裹著厚厚的狐裘,看熱鬧。
虛真見衛林下將穴位都記下來了,索性就想讓她跟著去瞧如何給奚臨軒下針。
“虛真師傅,這,男女有別,我怎麼好進去。”衛林下說道。奚臨軒就在屏風那頭坐著,想必已經聽見了虛真的話,真是讓她不自在。
“哦,是了,瞧我老糊塗倒忘了這事兒。那你外面候著,一會兒我再來指點你。”虛真說道,捧著那通體烏黑不知什麼材質做的盒子繞到屏風那頭去了。
衛林下站在外頭,百無聊賴就在地上走來走去,不知道虛真師傅能不能治好奚臨軒。過了好半天虛真才出來了,讓衛林下隨她到她房中,虛真開啟那個衛林下一直很好奇的一人多高的櫃子,裡面黑乎乎的,再一看,原是塊兒黑布,應該是用它罩著什麼東西,虛真一把拉下黑布,衛林下瞄了一眼,不自覺“啊”了一聲然後扭過頭去,臉紅,紅到耳根兒。
“你這孩子,紅什麼臉,這不過是蠟捏出來用來練習玄針的。”虛真笑。
衛林下這才回過頭,將那蠟人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還好,雖栩栩如生,但不辨雌雄,虛真並沒有把人身上所有的器官都捏出來。虛真給了她一把普通的銀針讓衛林下先練習找穴位,衛林下看那些個快意江湖的書時一直就很羨慕那些個妙手回春的神醫,也幻想有一天自己也一身白衣飄飄,在某一個如仙境般的山野有一處茅草屋救死扶傷,所以,衛林下練習得很起勁。等虛真去瞧了趟奚臨軒回來她那一把銀針已經用掉了一半兒。
虛真給她指點了下便在一旁坐著默默地看,那一雙歷經滄桑的眼似沉寂了千百年的古潭,幽深而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