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武林志上如此說:
——丙戌年,公子云舒,斃於不歸海。
大抵這個話題過於沉重,李承序道:“晚了,去睡吧,我們改天再聊。”
雲翎搖頭:“你先去睡吧,我睡不著。”
李承序將手中杯子放下,凝視著她,“可是因為雪……哦,不……雲舒?”
雲翎眉目間隱藏著苦意,她將目光迎向李承序:“呵,你已經猜到啦?”
李承序頷首:“你是雲翎,那傻子也知道當年跟你一起的雪,定然是雲舒了。只是想不到你堂堂雲霄閣的人,被擄到那個地方。”
雲翎反問:“連你這小王爺都能出現在那裡,我還有什麼不能被擄的?”
“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是身負家族使命才被送去的。”李承序道:“你們我就好奇了,按說雲霄閣屬於武林中立門派,江湖恩怨糾葛少之有少,擄哪個門派也不該是你們啊,到底出於什麼動機?”
“那會我也才九歲,我也不明白。”雲翎苦笑道:“一晃十年了,我不願回想起那段經歷。”
李承序拍拍她的肩,“都過去了,現在你是大小姐,我是小王爺。多麼霸氣的身份,多麼光明的後半生涯……”
雲翎抽出腰間的玉笛,眼裡浮起迷茫:“怎麼可能會好呢,哥哥還沒回來,我還要繼續等他。”
“親親,他死了。”好久以後,李承序終於回了她的話,“逝者已矣,他既然走了,你就得把他忘了,還要把過去一切痛苦的事都忘了。”
“忘了?”雲翎抬起頭,呆呆瞧著他:“怎麼可能忘得掉?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跟他有過怎樣的經歷,那些永遠都沒辦法抹去。”
雲翎視線落到月季花叢中,視線微微失神,彷彿憶起遙遠的往昔:“我和哥哥並不是親生兄妹,我是獨生女,哥哥跟我爹孃沒有血源關係,哥哥父親是我爹爹的師兄,孃親是我母親的親姐姐,哥哥其實是我的表哥。他是遺腹子,姨母懷他時姨夫便去世了,姨母在生產時遭遇難產,生下哥哥後便撒手人寰,我爹憐惜我哥父母雙亡,便將他抱回家中撫養。因為我娘在生下我後得了怪病,常年瘋癲不已,我爹無心納妾,而瘋癲的孃親不能再為他延續香火,於是乾脆將哥過繼過來,收為養子,隨我們雲家姓,取名雲舒。”
李承序若有所思,“原來你們是中表之親。”
“我幼年時,我爹是個武痴,整日裡將自己關在劍閣中廢寢忘食鑽研武功心法,很少顧及我們兄妹。而我娘不僅瘋瘋癲癲,還有個蹊蹺的地方,她格外討厭我,見了我就會衝過來扭打,身邊有什麼便用什麼,燭臺,杯子,瓷碗,掃帚,盆栽之類都可能是她的武器,旁人怎麼攔都攔不住,有次她甚至從下人手中搶過我,直接把我丟向井裡,若不是七歲的哥哥跟老奶孃拼命攔住,我只怕早已死在井裡。打那以後,我再也不敢去見我娘,生怕小命不保。”
李承序疑惑地問:“都說虎毒不食子啊?你娘這行為,跟你有深仇大恨似的?”
“不知道,也許我生來便跟她沒有母女緣吧。”雲翎繼續說:“我跟哥哥便在這種爹不理娘不愛的情況下長大,一起習武讀書玩耍,從來都形影相伴。開心時兩人一起鬧騰,難過時兩人一起哭,做錯了事對著陪著一起受罰,誰病了痛了,看得那個人比傷得那個更痛……我們不是親兄妹,卻比親兄妹還請……”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幼年在雲霄閣的日子,一天天在陪伴中過去,直到我九歲那年。”
李承序問:“九歲那年怎麼了?”
“九歲那年我爹得到一本傳世劍譜,他將閣中大事交由我小師叔打理,而自己進入密室閉關參研。”
“那後來呢?”
“後來只怪我爹太輕信與人,那小師叔早有了不軌之心,他對我閣中幾樣至寶垂涎已久。我爹閉關後,他得到了下手機會,勾結外人攻進了雲霄閣,還放火燒燬罪證。也不知他跟另一股前來奪寶的勢力達成什麼協議,那些人助他奪寶,而他助那些人將我兄妹兩一起擄走。”
“啊?不僅放火還擄走你們兄妹兩?擄你們兩個孩子做什麼!”
“我現在都沒想通。”
“然後呢?”
“那些人有備而來,他們擄走我們時,擔心父親出關後會來尋,找了兩個跟我們兄妹身形態差不多的孩童,穿著我們倆的衣服,丟進火裡燒死了。待下人撲滅火後,面目認不出開,憑衣服配飾便認為死的是我們。父親出關後,除開報仇雪恨之外,雖然傷心,但也一直當我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