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被本能所主宰著,在夜族人之間左衝右突。手指、肩、肘關節、腰、尾巴……身體所有的部位都已經變成了悍猛的武器。
這一場廝殺,從頭至尾都讓我有種莫名的不真實感。
沒有來自外族的武器,較量的只是最原始的力量和最本真的動物本能。就像我曾經看過的新聞短片裡那些爭奪領地的猛獸,強壯的一方奪得控制權,落敗的一方喪失領地與權勢,甚至……生命。
物競天擇。
魚陣緩慢且穩定地旋轉著,我能感覺到由魚陣內部散發出來的、莫名的引力,帶動著我一起轉動。而這股引力中又似乎隱隱散發出一種柔和的力量,無聲無息地灌輸進了我的身體裡,持續不斷地撫慰著我漸漸沉重的四肢。我不知道這股力量因何而來,也不知道它的存在是不是所有為它而戰的人魚戰士都能夠感受得到,但是這種感覺卻讓我覺得無比安慰。
周圍的海水氳滿血色,早已變得渾濁不堪,翻攪得如同開了鍋一樣。
第一批衝上來的夜族人已經所剩無幾了。
夜歌(完結章)
夜族人攻擊的最初似乎是想集中火力在密集的魚陣上破開一個缺口,然而緩慢旋轉的魚陣卻在不知不覺間將夜族瞄準的那個“點”拉伸開來。火力被分散,夜族的第一輪進攻並沒有達到預期中的強度。
渾濁的海水很快就引來了鯊魚,這些大洋中兇殘的獵手,即使是在數公里之外也能夠聞到海水中少量的血液的味道。他們被近在咫尺的食物所吸引,又顧忌著龐大的魚陣和外圍激烈的廝殺,因此只能在不遠處游來游去,蠢蠢欲動。
我把掛在胳膊上的夜族人甩了出去,視線掃過周圍一片混亂的身影,沒有找到明弓,也看不到我熟悉的人,最初那些站在一起的人都已經被衝散了。我來到這裡的初衷就是要看著明弓,不想讓他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經歷危險。儘管隨後的日子裡我認識了阿盧隊長、珍珠、以及更多的月族人,但確保明弓的安全始終是我心底最深的執念。看不見他,我心裡莫名的焦躁。
眼角的餘光瞥見一抹明亮的銀色,在憧憧人影之間一閃即沒。見過了很多的海族,但是那樣美麗的顏色,我只在一個人的身上見到過。但是那個人是連瑪特島都不會踏入的,又怎麼會突然間出現在這麼危險的地方呢?我正在懷疑剛才看到的畫面是不是光線產生的幻覺,一個金色的身影緩緩的從頭頂上方飄落下來。
是一個月族的女子。金棕色的頭髮像一蓬凌亂的海藻,隨著水流的湧動飄搖著遮擋住了她的臉孔。曾經耀眼無比的金色鱗片已經蒙上了一層黯淡的灰色,整個右肩都被撕扯了下來,失血過多的肌肉組織泛著慘白的顏色,無比悽慘地掛在相連的軀幹上。
在我看到她的臉之前我就知道她已經死去了。但是當她在海水的激盪中緩緩轉了個身,露出了被髮絲覆蓋著的那張臉,我卻一瞬間整個人都涼透了。我傻了似的看著我熟悉的朋友在混戰的人群中磕磕絆絆地向下沉。偶爾碰到什麼,僵直的身體便被撞開,在渾濁的海水裡機械地變換著角度。
她的眼睛始終睜著,神色專注,略帶茫然,像一個不甘心被教練換下場的運動員。
她送給我的那枚白色的髮簪還被我藏在流星島的巖洞裡,那是來到這裡之後我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可是送我禮物的女孩子,卻已經睜著眼睛去了另一個世界——故事書裡都說人魚是沒有靈魂的,如果這個純潔的女孩子去不了天堂,她又會去哪裡呢?
我一眨不眨地看著珍珠穿過廝殺的人群,沉向大海的深處,心裡卻像有把火迅速地燃燒起來,一寸一寸地吞噬著我的冷靜。什麼旁觀者的身份立場,什麼袖手旁觀獨善其身……如果我真的可以保持一個旁觀者的距離,為什麼面對這具屍首的時候會這麼憤怒?
會這麼……難過?
此時此刻,我站在魚陣的一個角落裡,背靠著月族人需要用生命來守護的內城,我就是他們當中的一份子。夜族人絕對不會因為我身上不一樣的顏色就對我網開一面,如果我繼續心存顧忌縮手縮腳,還怎麼保護明弓,還怎麼保護我身後的這些……族人。
我捏住了從一旁退到我面前的夜族人,在他還來不及回身的剎那,指間使力扭斷了他的脖子,然後毫不遲疑地甩開他,撲向了他身後的另一個夜族人。
這場醞釀了千百年的爭奪戰,如果非要以死亡來終結,那就讓夜族人去死吧。
從清晨到黃昏,光線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地變幻,魚陣依然不緊不慢地旋轉著,只是守在最外圍的月族戰士已經數不